《撞車》：撞擊錯雜而糾結的隔膜

（芷寧寫於2008年11月20日）
   今年秋季檔美劇中有一部較引人矚目，那就是Starz頻道的《撞車（Crash）》，雖說這部同名奧斯卡獲獎影片最初是當作劇集來構想的，其出爐過程先由劇集構思轉為電影成品，再由口碑極佳的成功電影榮歸電視螢屏，影視界的這種操作模式可謂舉不勝舉，似乎日本影視界尤甚，其中也不乏轉換成功的佳作，只是總覺得，像《Crash》這樣的題材，還是更適合拍攝成結構精巧、觸動癥結、引人思考的影片，時長不宜拖長，節奏也不宜拖拉，因為它的魅力就在於簡捷有力的劇情和敘事，以及交織並行的錯雜衝突，所帶來的濃縮的觸動。
   移民城市的特殊歷史環境所造成的各種矛盾和隔閡，人性弱點的交錯糾結和伺機爆發，生活中那些起因繁雜的兜轉，被有機地放在同一部影片中，很容易引發底層關注、廣度觀察和深度思考，如果變身為劇集，並一再講述類似的問題，則很容易使人產生沮喪感和頹然感。
   雖然影版的大部份主創，如編劇、導演兼製片人保羅·哈吉斯等人都參與了劇集的製作，以確保劇集質量，並明確剔除了所有曾出現在影版的人物，保證了角色的新鮮感，故事情節更是全新設置，情節線索也較影版複雜，關注點已由種族問題擴散到移民城市的方方面面，但畢竟所要表達的內涵和主旨是近似的，除非在劇集的最後，為這些錯綜複雜沒有終極解決答案的癥結開出一個大膽而有效的方子，這顯然是不現實的，否則該劇集就很難出挑成一流作品，何況該劇的敘事方式直接翻版了影版。
   那年的奧叔典禮，李安伯伯的《斷背山》遭遇了《撞車》，很多易激動走極端的熱血人士居然提出了「華裔影人遭遇歧視」這樣不著調的言論，如果說《撞車》較《斷背山》主流，較符合評委們的口味，還說得過去。憑心而論，背背山輸得不冤，較之背背山的偏文藝范兒，《撞車》的人文關懷則更為動人一些，何況它的架構合理、敘事簡約、剪輯得當、表演適宜。可以說，金牌編輯出身的導演保羅·哈吉斯很會講故事，也很會剪裁，在他的掌控下，人們看到了那些久已存在、難以言明的偏見和隔閡，也看到由那些不穩定心態和由來已久的歧視所產生的惡劣後果，所有事件的發生和變化都絕非偶然，且猶如惡性循環。
   在《撞車》一片中，沒有絕對意義上面譜化的好壞之分，片中人物都在最接近其內心執念的時候，不自覺地發生了的心性轉換，沒有純粹意義上的好，也沒有絕對意義上的惡，如巡警瑞恩（馬特·狄龍飾演），他是藉機猥褻黑人婦女的惡棍，也是冒著生命危險救其於火海的盡職警察。片中人也都在遭到變故、情緒激變的節點上做出了出離常態和想像的暴虐舉動，如一直很正直似乎沒有任何種族歧視陳念的年輕警察漢森（萊恩·菲利普飾演）卻因突發的極度恐懼，失手殺死了的黑人小偷。而所有這些突發舉動都只是人類內心真實一面的外在體現，它展示了人性的狹隘性、複雜性和唯己性，如一貫耿直的黑人偵探沃特斯（唐·錢德爾飾演）為了獲知弟弟的行蹤而不惜做偽證一般，而人性的根源是唯己性。
   通過哈吉斯洗鍊而技巧的表述，觀眾可以看出，這種心性轉變的不確定和舉止的不得已大多源於當事人自身的恐懼，源於那些無法掌控的糟糕生活和處境，當人們遭到難以承受的刺激、挫折、痛苦和絕望時，很容易會變得衝動、偏執、惡劣甚至暴力，並將這種畸變的超負荷宣洩到他人身上，如因為父親的重疾，焦躁煩悶的瑞恩對電話那頭的黑人護士言辭惡毒，再如波斯老闆將店舖被洗劫一空的慘況歸罪於與此無關的黑人鎖匠丹尼爾，他衝動地向丹尼爾開了槍，丹尼爾那可愛的女兒瞬間撲向爸爸……導演利用這次槍擊和空包彈的設置，呈現了一次逆轉，而這個逆轉的效果不錯，在槍響和醒轉的那一刻，影片形成了一個在觀影心理上感覺漫長、實則簡短的留白，其用意不言而喻。
   片中有關白人檢查官妻子簡（桑德拉·布洛克飾演）心態的微妙變化，似乎也和丹尼爾女兒的「隱形斗篷」一樣，暗含著一絲希望。簡對黑人素有成見，自遇到驚嚇後，越發對他們心存芥蒂，當她臥病在床時，閨密們卻都只顧著自己玩樂，唯一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只有她一直以來戴著有色眼鏡對待的保姆。
   有人認為該片不夠深刻、不夠犀利，個人卻感覺這樣就剛剛好，因為它的目的不是尖銳的批駁，而是呈現客觀存在，它只是撞擊了一下那層隔膜，再撓幾下，讓觀眾自己去感受他人的生活和處境，感同而後才可能身受，繼而才可能有所改變，雖然這點並不容易做到。保羅·哈吉斯曾說：「電影就是這樣一種奇妙的工具，它能夠讓你體味到陌生人的心路歷程……」
   順便強調一下，《crash》這個片名用得實在太貼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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