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暇感動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2009年我看了好多電影，2009我看了好多好電影，《蝴蝶效應》讓我震撼，《李獻計歷險記》讓我悵惘，《與巴希爾跳華爾茲》讓我沉默，《瑪麗和馬克思》讓我看了一個多鐘頭悶片，結果最後的三十秒差一點把我的眼淚騙下來，差一點。但是今天，我放下枯燥的課本和講義，腦子裡裝滿了大同小異文白夾雜的定義、概念、意義，坐到電腦前，糾結了十幾分鐘，才下決心點開，斷斷續續看完的一部電影，真的讓我的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我說到這裡，肯定能勾起部份圍觀群眾的好奇心不是嗎？我見過一些影評確實是這麼寫的，也確實勾起我的好奇心去看他說的這部部電影。結果呢？估計等人們看完我要說的這部電影，回過頭來就要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時光網，豆瓣網一眾文青偽文青對此也是頗有微詞。「很一般的片子啊」、「劇情不行，老威廉士的演技是亮點」、「插曲還行，其他沒感覺了」或類似的一句話評論到處有。我上一次看羅賓•威廉士的片子還是在高中的時候，花了老長時間下的一部《年度人物》，講的是羅賓飾演的一位電視諧星誤打誤撞「被」選上美國總統的故事，情節介紹聽上去很有趣，又有羅賓•威廉士的金字招牌，應該笑料不少吧？

可是我錯了。儘管我沒有急不可耐地對著演職員表罵娘，但我幼小的心靈還是短暫地籠罩上了一層陰影，我期待看到一部給人歡笑的電影，結果是一部悶片，草泥馬的故事都講不清楚，每次要引發笑料的時候就點到為止，好像導演有意安排的——我不禁要把這兩部片子聯繫起來，也許在其他觀眾眼裡，它們毫無關聯。

老蘭斯（羅賓•威廉士）的兒子凱爾是個標準的LOSER，在學校里一事無成，叛逆好色，滿嘴髒話，又孤僻成型，只有一個同是單親家庭出身的瘦小子同他為伍。除了在父親面前站出來為自己的朋友說話那一瞬間，他還有那麼點兒像個爺們，凱爾就是個連打飛機都要把他老爸嚇得靈魂出竅的傢伙——而且他就是因為這破事送掉了自己的小命。是的，凱爾就是因為古怪的DIY姿勢，意外窒息而死。我有理由相信這電影從此刻才開始。

和上回一樣，羅賓飾演的角色莫名其妙就撞上好運，只不過《年度人物》里是從電視明星到美國總統，這部片子裡是從廢柴教師到「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為了給自己，也給死去的兒子留住可憐的面子，老蘭斯策劃了一個單純的騙局，他偽造現場，看上去像是凱爾有意自殺，然後偽造了一封遺書，塞到兒子口袋裡。其實這騙局誰也騙不了，因為這世上誰真的他媽的在乎真相？

自從某個無聊的學生竊取了蘭斯保存在電腦裡的「遺書」的底稿，事情開始變得有趣。似乎是作為一個不得志業餘作家的蘭斯，那文學的才華在閃光，全世界都被「遺書」的內容所感動，在他們心裡，凱爾不再是走廊上某個無足輕重的白皮膚男生，不再是對著別人女朋大放厥詞結果招來一頓老拳的混小子，不再是不懂事不聽話不問世事只關心A片黃書，甚至偷窺隔壁歐巴桑的色胚，轉而一舉成名，成了知性、聰明、內斂的明星。是的，當蘭斯聽說他給凱爾編造的那些文字甚至改變了校園學生們的言行時，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而他自己，也因此收穫良多：他原本門可羅雀的選修課如今人頭攢動；他和女同事的戀情一帆風順，進展飛速；年輕帥氣又有才華的黑人男同事因為他變得成了杯具男主角；多家出版社爭相搶奪他兒子」著作「的出版權，他甚至上了奧普拉級別的電視節目……

羅賓的演技富有張力，收放自如，他飾演的角色常常是笑顏里暗含苦澀，淚水裡飽含感傷。因為系統技術故障，陰差陽錯地一步登天，成了世界上最有權勢的男人的時候，知悉真相的他坐在總統專車裡凝視窗外，若有所思；對所發生的一切早起疑心的瘦小子，凱爾唯一的朋友上門質問，甚至爆出凱爾死前對其所說最後一句話「我爸就他媽是個白痴」，他一瞬間的眼神讓人覺得似曾相識。

坐在電腦前看電影的我，是個全知全能的觀眾，我知曉所有真相，所以老頭子站在色情刊物攤子前面潸然淚下，面對攝影機忍俊不禁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笑過以後，又想要哭一場。如果說這是一部喜劇片，這確實是兩個比較明顯的笑點。可這壓根不是喜劇片，也難怪好多觀者要嗔怪導演拍出這麼一部不陰不陽，兩邊不討好的片子來。對那些期望看一部開心的喜劇的觀眾來說，笑點寥寥無幾，力道偏弱不夠勁道；對那些期望看一部發人深省的黑色幽默電影的觀眾來說，這片子明顯不夠陰暗，溫情元素軟化了整部片子的基調。

我不是什麼特別高深的人，不敢揪著別人的ID說你丫看懂這電影了嗎，我只能說我一直試圖從一部電影裡看出點自己的東西來。原諒我的發散思維，我無意評判什麼社會現象，我只是說說我看完這電影之後，第一時間聯想到的一些事情。某全國性電視台每年都出一檔節目叫「感動中國」，以晚會形式表彰一些這一年裡感動了中國的人或群體。我想以後我要是再看這節目，一定會想起今天我看的這部電影。我記得有一年，表彰了一對農村教師夫婦幾十年如一日辦土學校，風雨無阻……可能這個例子不合適，容易引起讀者反感，那還有一個：雷鋒，人民的好孩子，黨的螺絲釘，英年早逝，他的死因卻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是個謎，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機密。後來有傳言說，雷鋒是在和戰友學開車的時候，被汽車撞倒的電線桿砸死的。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就是那樣一副表情，和看到凱爾那照片時差不多的表情。

有個著名理論：只有等潮水退去，人們才知道誰在裸泳。裸泳沒什麼好可怕的，老蘭斯面色平靜說出真相之後，不也是兀自脫了個精光裸泳去了？可是，這該死的退潮證明了什麼呢？蘭斯證明了自己的兒子一直到死都沒有改變自己的混球本色，證明了眾人心中的偶像凱爾在裸泳；對雷鋒的死因長達四十年的沉默證明了宣傳機構在裸泳；僅憑兩人之力支撐的土學校在風雨中搖搖欲墜，卻始終沒能得到關注和幫扶，證明了基層教育在裸泳。

我喜歡這片子的插曲，不太好找，歌詞也沒找到，我就聽懂了一句「I will say who cares when people stare,I will make myself invisible，yes I will，yes I will。」坐在電視機前面抹眼淚的我，算是向某電視台買了一個感動。也不知今夕是何年，感動賣多少錢一斤？你從電視上看到的，從部落格里看到的，從校內被點擊幾萬分享幾千次的日誌里看到的，都是海面上帶著絢麗游泳帽的腦袋。等潮水退去，我有沒有勇氣直面現實，去看看光鮮美麗，充滿了交換和惡意叫賣憐憫的社會上，有多少人在心存僥倖地裸泳著？

我以為，這倒不算是一部關於謊言的片子，前面都說了，老爸送兒子，白髮人送黑髮人，老頭子就是想給自己一個安慰，給兒子一個光彩點的葬禮，一個儘管扯了謊還是來賓寥寥的葬禮。其餘的人們，感覺感情被欺騙也好，被凱爾不堪入目的死法感到噁心不適也好，日子還是繼續，明天大家各幹各的，誰穿褲子誰沒穿褲子，又有什麼所謂呢？

所以說，去他媽的真相。不管是壯碩的斷背男生，放蕩不羈的朋克女，知性內向的四眼妹，我都不敢說，他們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也許只是不知不覺間，我們都不假思索地投入了這一場互相欺騙的遊戲中，變成了「被感動」、「被高考」、「被考研」「被就業」和「被結婚」的主角。

豐富的人生充滿各種可能，但是發生了就是發生的，板上釘釘，不可更改。表面光鮮的世界，不知道有多少傷疤藏在胸口。我倒是挺佩服那些坦然的人。我不做你要我做的「我」，我不要妥協於所謂觀念，我第一次和你見面，就解開褲腰帶說：你看，我毫無保留。

However，who cares？

P.S.友情提醒，同學們以後不要再問我諸如「好吃嗎」、「好玩嗎」、「好看嗎」這樣模稜兩可的問題，我不會正面回答的。我代替不了你的感官，如果你看完以後覺得是部大爛片，說真的，我會覺得自責的。所以不要根據我的意見而選擇你如何去浪費你的人參，雖說人三不管怎麼用都是被浪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