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處安放的青春

說起來王心凌有一首同名的歌，一耳朵上去驚為天籟，心說怎麼能這麼好聽。找MV來看，見識過王落枕似的脖子未成年似的表情以及諸如「那年夏天我和你躲在，這一大片寧靜的海」這樣驚悚又詭異的水鬼系歌詞以後，我覺得吧，我可能out了。

所以，當我知道有部電影叫這個名字的時候，先就抖出了四兩雞皮疙瘩。但緊跟著北野武的大名擺在那裡，引發了我的好奇心。

於是掛起我親愛的小毛驢，不一會兒，一個垃圾車就停在了面前。

有人講這個故事有默片的風格，因為前面沒幾句對白。我覺得這說法不夠準確，默片確實沒對白，但人家資訊量擺在那裡，故事的起承轉合都滲到了鏡頭裡。這個故事沒對白，主要是因為它本來就沒什麼資訊量。

電影裡面的人做著和我們自己無異的事情，大量的中景遠景長鏡頭的運用，更增加了電影的悶屬性。你幾乎知道下一秒，一分鐘甚至一個小時以後會發生什麼，就在這樣冗長無趣當做，你慢慢被帶入了，覺得沉默男和自己並沒有多大區別。

撿到了一個折斷的滑板而開始衝浪，攢錢去買新的滑板，帶著滑板走好遠的路回家，參加比賽卻錯過了，然後訓練，然後拿一個不大不小的獎。

這彷彿就是青春勵志片的思路，但看的時候我卻沒有任何青春勵志片的感覺，沉默男衝浪並不是衝著拿獎去的，他參加比賽僅僅是因為衝浪器材店老闆的一句話，再後來，就好像一切發燒友一樣，僅僅是為了參與，樂在其中。

對了，還有那個一直陪伴在沉默男身邊的沉默女。

在看電影的時候，我在想，為什麼主人公都是聾啞人呢，北野武封住他們的嘴，究竟意圖何在。後來琢磨明白了，如果主人公正常，那這個電影就變成了青春勵志片。唯獨主人公有明顯的缺陷，這種缺陷提供了一個視角，把那些看起來很重要的事物映襯得一錢不值，最重要的只剩下孩子般的歡樂和追求了。

沉默男和沉默女的關係，一開始我沒弄明白，默契，有恰到好處的親昵，再加上一塊兒聾啞，叫我一度以為他們是兄妹。

但後來男孩子在女孩窗前扔鞋的時候，回過頭來看女孩子的種種行為：提前幾站下車只為陪你走回家：你去衝浪的時候一個人悄悄地把你衣服疊起來，然後看你被浪拍下來的樣子；你失望的時候也不發表意見，只是跟著你回家；而你成功的時候，又能打心眼裡替你高興。不禁醋意大發，心說這麼好的姑娘自己怎麼沒撞上一個。

這個故事在大結局以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簡單直白沒有任何戲劇性，看的時候我就在想，這簡直就是人生嘛——聾啞指的是每個人不願面對卻不得不面對的缺陷，之後的一切稀鬆平常，在容忍生活的過程中，發現小小的樂趣，於是為了這件事情廢寢忘食樂而忘憂，還有個人陪伴，就那麼過了一輩子。

從撿到破衝浪板，到拿回獎盃，沉默男都是幸福的。

可是，故事的結局還是狗血了。沉默男一個人興沖沖去了海灘，沉默女慢了一拍，到了海灘卻只剩下岸邊的衝浪板。不知道你怎麼想，反正當時我是稍稍問候了一下北野武的母親，從衝浪板開始，我死盯著螢幕，幻想沉默男傻笑著回來，可是，沒有。

沉默女帶著衝浪板回家，對卡車叔笑的時候，我當是沉默男活著，結果後面的敘事，沉默女把他們的照片貼在衝浪板上，讓它隨水漂走——這顯然是說男主人公掛了嘛，這時候沉默女的笑容就變得極其有深意，那就是對生活的妥協，上帝已經從她生活中奪去了聽力奪去了健康奪去了和正常人交際的機會，所以再奪去她的夥伴，並不能打敗她。這裡真正堅強的那個人，原來是一直蹲在小角落的沉默女呀。

後面出現了很多沉默男和沉默女在一起的美好片段，這其實都是回憶，他變成了回憶，融入了她的記憶，成為了她生命的一部份。這就好比《白夜》的卷首所說的那樣：「難道他的來世，僅僅是為了在你生命中留下印記？」

何況這印記是那樣寧靜，那樣素淡。

他的青春短暫，無處安放，所以安放在了她的記憶當中。

這是個挺悲傷的故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