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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鄉 [俄]--The Return [2003]

回归/爸不得爱你/真相(台)

8 / 36,670人    105分鐘  | Turkey:99分鐘 (TV version)

導演: 安德烈薩金塞夫
演員: 弗拉迪米爾加林 伊凡 杜布朗拉沃夫 康斯坦汀 拉朗尼柯 娜塔莉亞 維杜維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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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支羽

2010-01-29 07:21:47

《回歸》:爸爸,爸爸


導演:安德烈·薩金塞夫
主演:弗拉迪米爾·加林,伊萬·杜布朗拉沃夫,康斯坦丁·拉朗尼柯 等

時過境遷,俄國人終於削平銳利的目光,客觀地反思了那一場劇變,《回歸》的結尾更是一次積極的點題。它暗示我們,前蘇聯在精神上永遠是俄羅斯的『根』,『蘇聯解體』這一出涅槃並沒有燒燬內在的品質。——陸支羽

俄國(我只能這樣稱呼,因為「前蘇聯」或「俄羅斯」這兩個毫不中立的名字很可能引起下文的尷尬)的電影大師都有詩性的特質。由此我會想到霍爾·哈特利,這個稱呼為「長島游吟詩人」的美國導演,在他的《簡單之人》里開闢了一座又一座的「懸崖」,極富詩意。
那部電影在1992年獲坎城電影節金棕櫚獎提名,但最終敗給了改編自伯格曼劇本的《美好的願望》。所幸當時的評論界頗有叫好之聲,揚著「《簡單之人》絕不簡單」之類的美言。
故事的主人公是情場失意的比爾,他要和書獃子兄弟丹尼斯一起去尋找失蹤多年的父親——一個隱姓埋名了20年的革命者。這個橋段和安德烈·薩金塞夫的《回歸》很相似,都被賦予了精神層面的光輝。
後來他們流浪到了長島。丹尼斯說:「長島是一塊冰嘖的邊緣了。」比爾問:「為什麼?」丹尼斯答道:「當冰河褪去,剩下的就是這堆混著冰雪的泥沙。」比爾停頓了一下:「那麼,我們到底在等待什麼呢?」這段對話著實憂傷,卻又乾淨得不含雜質。這樣的純白色基調真的是暗合了《回歸》中靜靜的幽藍,天空,大海,雨霧,氣流,那種無出不在的幽藍。至始至終都有一種踏實的感傷。我在想,這算不算是導演們對德里克·加曼的一次致敬呢?
我習慣於稱加曼為「倫敦名導」,他是英國本土位數不多的具有法國式浪漫情懷的導演之一,再加上同性戀身份、愛滋病創傷,更平添了他的悲劇性。1993年,他雙目失明,卻堅持拍攝了《藍》,徹頭徹尾的藍色,激進而盲目,卻又忍不住要思考,要觸摸柔軟的愛情,唸唸叨叨,空餘詩話的旁白。1994年,加曼去世,享年52歲。(或許薩金塞夫更傾心於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藍色》也說不定。)光線流轉,眼神脈脈,藍色,再如何大肆渲染都是那般淡淡的光澤。
《回歸》的「純淨」人所共知,卻又「複雜」得有N多種解讀。說它「純淨」,是因為它的出現使俄國傳統電影的精、氣、神俏然再現,就像片名那樣有一種「投胎轉世」的幸福;說它「複雜」,是因為它像極了蘇聯政權消亡的隱喻,包括民族精魂如何承繼,如何打破政治謠言走上發展正軌,舊傷如何平復新傷如何避免等條條框框的問題。我有時甚至會把它想像成男版的《龍貓》,把安德烈和伊萬兩兄弟合二為一,看成一個男孩的雙重人格,就像「小月」和「小梅」一樣。還有一種理解是「俄羅斯人對國家現狀的困惑」,「各色邊緣人物對父權制度的異樣態度」或是「繼承了『父』的精神卻眼高手低方寸大亂」。總之夠複雜的。
故事的主人公除了不知名的父親,另有一對性格極端的兄弟,哥哥叫安德烈,弟弟叫伊萬。這兩個名字無疑是向塔剋夫斯基致敬的,尤其是「伊萬」,直接截取自《伊萬的童年》。這兩個都叫「伊萬」的孩子,在世界影史上相映成趣。我試著用「雙線並進」的形式來講述他們的故事。
伊萬站在跳台上,不敢跳水,夥伴們嘲笑他,直到夜幕四合(《回歸》);一聲槍響打破了伊萬的幸福童年,布穀鳥驚飛,母親倒轉過臉(《伊萬的童年》)。
伊萬和同伴大打架,哥哥不替他出頭,伊萬生氣極了(《回歸》);德國狗殺害了母親,伊萬滿腹仇恨地加入蘇聯紅軍,當上小偵察員(《伊萬的童年》)。
失蹤十二年的父親突然回家,伊萬疑神疑鬼,哥哥卻欣喜若狂(《回歸》);上級認為戰爭不是孩子的事情,決定送伊萬去軍校,伊萬聽了很惱火(《伊萬的童年》)。
他們在海邊旅行,父親把伊萬丟在雨里,逼迫他和哥哥划船,還不時地揮拳相向,伊萬痛恨得直咬牙(《回歸》);河灘上,伊萬駕著馬車前行,蘋果散落一地,沐浴在陽光下的馬兒靜靜地啃食(《伊萬的童年》)。
父親狠狠地揍了安德烈,伊萬抄起刀子說「我要殺了你!」(《回歸》);伊萬穿過美麗的白樺林,一對戀人懸於戰壕上緊緊相擁相吻(《伊萬的童年》)。
伊萬瘋狂地爬上瞭望台,父親卻一不小心失手摔落,時間靜止了(《回歸》);伊萬再也沒有回來,報告上說,伊萬被絞死了,他的童年血淋淋地掛在十字架上(《伊萬的童年》)……
這樣闡述兩個伊萬的故事,其實是對故事本身殘酷性的一種削弱。
我們回頭來說《回歸》。簡言之,它是一個關於「堅冰如何融化」的故事。但「融冰」都是電影的後事了,父親早在影片結束前就死了。念及講述「父親」的同類型影片,張揚導演的《向日葵》也是與《回歸》大相逕庭的。張揚一直在騙我們。或許是我們「欠耍」,看到向陽把父親從冰窟窿里拉出來的那一段,就死命地認為他們爹倆總會冰釋前嫌的,但張揚硬是打下了死結,甚至看著父親出走了。只有窗口的向日葵如畫般絢爛。或許該有人問問張揚:「哥們兒,你是恨你老爸還是咋地?」
拿《回歸》和譚家明的《父子》作比,亦是頗有趣味的。《回歸》結尾,父親的身影從照片中消失,但精神卻留了下來;而《父子》處理得太絕望了,根本不像某些人說的結尾有了希望的曙光。為人之父卻沒有任何「父」的精神留下,肉身不但沒有消亡,反而在河對岸愈益清晰地出現。你們看見周樂園(阿寶)睜大的眼睛了嗎?父親的「罪行」一一閃過,「父權陷落」已成事實,任何關於安定的期望都是虛空的,只是希望不是事實。我也一直在想,為什麼阿寶要咬父親的耳朵呢?而不咬鼻子不扎眼睛不剁手指?這當中或許有本能的選擇或者就像語法上說的「就近原則」,但是我聽過一個詞叫做「耳性」,周長勝總是說「我要開始好好賺錢了,咬讓阿寶過好日子」,但有哪一次他真的好好去做了,他連自己的話都當耳邊風,又如何會有「耳性」呢?所以,最該咬的就是耳朵。論述起來別具匠心。
聽說譚導的很多影片都在尾巴上有爭議,比如《烈火青春》的結尾就有人說太突兀太玩命,而《父子》的結尾更是讓人議論紛紛。我想這是譚導最願意看到的吧。他的緘默不語中目光卻是精透的。真正的好電影是十幾幾十年後人們突然發覺昔日以為很爛的結尾竟是這樣的經典!至於我的思考,最終定格於那輛再次出現於片尾的單車,有人說這一次是帶著笑的回憶。但為什麼不能理解成這樣:他們會像影片伊始時那樣再摔倒一次,然後電影重新開場……多麼絕望的一個結尾啊,毫無希望。
 
PS:下文摘自筆者早前一篇散文——
 
「還是會想起俄導安德烈·薩金塞夫的《回歸》。離家12年的父親突然回鄉,卻與兩個孩子形同陌路。父子三人,去荒島散心,溝通失落的親情,尋根之旅開始了,面對父親的蠻橫無禮,大兒子安德烈言聽計從,小兒子伊萬爭鋒相對,幽藍的天空下,恐高的伊萬怯生生爬到瞭望台上聲嘶力竭,陌生的父親狠狠地摔了下來。幸福近得觸手可探,卻又遠得遙不可及,潮水四溢,默默偷走了父親的屍體。兩個孩子立在岸頭嘶喊:爸爸,爸爸。
你要知道,影片中『父親的死亡』象徵著『蘇聯解體』,兩個兒子態度各異則意味著政壇糾紛。時過境遷,俄國人終於削平銳利的目光,客觀地反思了那一場劇變,《回歸》的結尾更是一次積極的點題。它暗示我們,前蘇聯在精神上永遠是俄羅斯的『根』,『蘇聯解體』這一出涅槃並沒有燒燬內在的品質。兩個孩子或許並不知道,在父親的蠻橫無理背後,潛移默化地,他們已經學會了父親想傳遞給後代的『東西』。這一次『尋根』,對社會主義國家來說,無疑是一束希望之光。另一方面,姓『資』的孩子和姓『社』的孩子似乎也有望冰釋前嫌,就是這樣一部影片,但是在姓『資』的俄羅斯,居然沒有被禁映。我不以為這是政治家看不懂『象徵』,而是他們不忍心把它扼殺掉。他們是有遠見的。這一次『尋根』使一種先進的觀念初露端倪,俄羅斯的未來後勁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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