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兒爺
2010-02-08 08:53:40
那些,愛上喜歡男孩的男孩的女孩
暹羅的夏天總是悶熱和潮濕的,那裡的人們穿著清涼的裝束,一些印有宗教紋案的圖樣漫不經心地點綴在衣服上.年輕的孩子套著素白勝雪的汗衫,跌坐在門前,阿媽坐在黃梨木雕的夏椅上,安然平靜.
這便是電影的開場,那個在07年的聖誕節將悲傷感染整個東亞的愛情故事.
或者說,是童話故事.
大約漢語是或多或少受了手寫的方塊字影響吧,和日本語一樣,雖然讀來抑揚頓挫,擲地有聲,但終究少了些水氣樣的溫柔.而泰語-----早先聽過泰文歌的我,就知道這片土地上萌生的語言,是曲線形的,像溪水一樣蜿蜒綿轉,說什麼,都在像說情話一樣.
"彈得那麼好,有什麼用?"彼時還很小很小的謬問祖母,她佈滿皺紋的手指下是上個世紀留下的古樸鋼琴,
"也許有一天,你能以它,告訴一個人你的感情."
音樂,特別是情歌,也許正是在誕生之初,因為這個理由,才流傳至今,成為寂寥宇宙間發出的獨一無二的符號.
在書里看過一個日本女孩子問一個能優雅地解決數學問題的男子,為什麼世界上會產生數學.男孩子望著她,認真地說,也許是想表達一些言語無法表達的東西.
因為我想讓你聽見,聽見一些你不曾知道的東西.
後來的某段時光,謬一定對自己當初選擇鋼琴的深懷感激吧,暹羅廣場中他冒險地唱出了那首仿似遲到了許多年的情歌,要聽的人就在面前.如果不是用這種方式,他也許一輩子也沒辦法說出回憶深處的話.
"那首歌,你覺得怎麼樣?"心地澄澈的男孩子有點靦腆地問出了這句話.
答案是一場吻.
那是他自己也沒想到過的,最美麗的結局了吧.
一直很詫異,化妝師究竟是怎樣的神來之筆,塑造了那樣兩個乾淨純粹的少年,煙火不染的味道.他們的漂亮,應該說,超出了身為凡人的我們所能認知的範圍,不,即使這樣的讚嘆,也還是保守了,含蓄了.真正的描述是:
像神靈的孩子一樣,如淺川的錦鯉一樣,彷彿是自然賜予人間的饋贈.
之所以這樣說,因為他們的模樣,以及他們之間發生的那些溫暖與感傷,清朗明麗得讓人無法產生在凡間所持有的慾念.是真正的風物輕淡,歲月靜好.這個時候,不知道要怎樣的語言才能點破,這一季久違的韶華.
或許只有音樂才說話.
所以電影很討巧地以一首男子的情歌,貫穿主線,詞章的末尾,是故事的盡頭,在十七歲的眼淚終於在那一年的聖誕節悄然垂下時,鋼琴戛然而止.
愛到此劇終.
你知道全球各大流行音樂榜單上百分之九十五是什麼樣子的歌嗎?
無一例外的,愛情主題.
這裡要說的是一個叫螢的女孩子,她看見溫文爾雅的鄰居繆眉頭深結,問他是什麼原因.
很難辦呢,要寫一首情歌.
哦?那應該很好寫.
可是我都沒有談過戀愛.不惹塵埃的男孩子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稍稍零亂的頭髮,回答道.
好像是真的聽到了花開的聲音,女孩子難以掩飾的喜悅從盛滿希望的心底溢出來,不顧形象地拍手稱幸,圍著謬的椅子跳來跳去,反反覆覆地問他,真的,你真的沒有女朋友?太好了,繆沒有女朋友,實在太好了.
吶,不如我做你的女朋友,很好吧.
此話一出,任何以大膽著稱的愛情電影都要望其項背了.也許有無數的女子背道而馳地向男子求婚,但敢於在情蔻初開的十六歲時便向喜歡的男孩子說出這句話,是比"我喜歡你"還要震動人心的提問.
你瘋了.男孩子笑著罵她,這是他唯一一句會說的傷害人的話,可是知道心智前所未有亢奮的女孩子哪裡聽得進去,她死命地搖謬的椅子,用手摟著他的下巴,來回地勸他.
不要.他在和瑩的打鬧中這樣說,可那句溫柔得如夜幕的嗓音道出的"不要"聽起來就好像"要"一樣.
她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呢,才沒皮沒臉地走出門,小心地偷走他的帽子,臨行前還囑咐一句"考慮看看吧,每個人都需要愛情."她開心如斯,連門都沒有關好就跑回家了.
因為他對她承諾說,嗯,我會試試看.
會試試看.
不知道還有沒有二十一世紀的女孩子相信巫術,那是比星座和血型更加虛無飄渺的信仰.但出於愛情,螢就這樣信了,偷帽子,是為了拿走他的頭髮,按照書上的說法藏進枕邊泰迪熊的身體裡;剪玫瑰,是聽說九十九朵無刺的玫瑰可以帶來男子永恆的愛.
即使他承諾過,一個人的螢仍然沒有十分的安全感,畢竟,他沒有牽過她的手,他沒有擁過她的肩,他沒有吻過她的臉.所有年輕的情侶應該做的事,他一件也沒對她做過,那天不期而遇的好消息,彷彿只是因思念過度而臆造出來的幻想罷了.
可是當愛情被阻隔的時候.
可是當那個亘在自己與謬之間的淺淺河流,是一個名叫棟的男孩子的時候.
女孩子長得再美,性格再討好,也絕計不可能與一個男子去競爭同一個人.何況那個溪水一般的男生心裡裝的,全是滿滿的那一個人,而那個人不是自己.
他忘了他曾對自己承諾過什麼.
承諾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他喜歡同一個人.同為十六七歲的少年,誰都沒有想法去傷害什麼人,因為所有人都是善良的,所有的愛與被愛都應該受到尊重.儘管螢憤然地撕下貼滿天花板與壁紙的他的照片.但那又有什麼用呢?想忘記一個你愛過的人,和記住一個人你從未見過的人,一樣困難.
這個牽涉有男孩子與男孩子之間微妙感情的電影裡,最令人嘆息的,莫過於那些仍心存慈悲的女子.
我是嗎,我是嗎.當繆決定遵守自己對蘇妮的諾言不再見棟時,在那個因誤會而離開的夜晚,棟懈下全部偽裝的堅強,啜泣地拉著螢的手,一遍遍地這樣問道.
女生抱著他的頭,輕輕安慰他.
你不是,謬也不是,誰都不是.只不過你們愛上的人,恰巧是和自己一樣的性別罷了.
小時候接受過的教育是,愛情與年齡,種族,膚色,職業,地位等等都無關,它其實與什麼都無關.什麼是愛情,你喜歡一個人,那就叫愛情了.而不附加任何贅余的條件,比如:和他在一起這件事情.
那麼,唯一與愛情有關的,是性別嗎?
聽起來真像個荒謬的謊言,不是嗎?
可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那麼棟,你要守在他旁邊啊,不然他一個人那樣孤清地活著,太可憐了.
因為懷著這樣的想法,螢幫助棟買下他曾被女朋友阻撓過想買的禮物.儘管她根本不清楚那個拼裝玩偶所代表的意義.
其實只需要一個紅鼻子就足夠了.孩提時候他送給謬的禮物,因為一場沒有算計在內的變故,惟獨缺少了那個紅通通的木鼻子.十七歲的時候,他再次在精品店裡與那個記憶中的心意不期而遇,於是想補償那個童年時候的遺憾,
是遺憾啊.
其實漂亮的女孩子和木訥的男生比起來,是更容易提出無理的要求,因而也是更容易拿到更低的折扣.
像台灣大多數逛地下商城的女生一樣,螢厚著臉皮哭哭啼啼地哀求,又跪又抱的,年輕的男店員實在過意不去,看見膝下純淨的女孩子流露出那麼懇切的神色,任誰都要心軟的吧.
聖誕節的時候,哭過之後的謬伸手接過棟手裡握著的木鼻子,他會知道那代替了誰的思念嗎?
最難過的一次,是棟終於坦然地面對自己的心意,趕赴早已經遲到的暹羅廣場,知道他會來的螢遠遠地望見他,什麼都不說地拉過他的手就往人群里跑,她要在謬的歌聲結束前把他帶到他的面前.
錯綜的洪流中,她緊握住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為什麼要幫只見過兩次面的你?
因為你也喜歡他,因為我們愛的是同一個人.
因為這些理由,足矣.
掌聲響起來的時候,他一邊推開洶湧激動的人群,一邊往台那邊擠.謬此時已經見不到站在腳手架上的自己,他會失望吧,但很快,他會出現在他的身旁.
臨近舞台的邊緣,一直扣住的手鬆開來了.
只猶豫了很短暫的幾秒,棟就把螢遺落在了嘈雜的千張面孔之中.
是她自願放手的.眼裡有一弘清泉,流出哀傷的月光,投向那個她難以企及的遙遠地方.
那個地方,站的是她十六歲時愛慕過的一個人.
她現在十六歲,卻已懂得該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放手.
那是普遍愛幻想,渴望愛情的花季少女,不應該知道的東西,她卻明白了.
然而棟又何嘗不曾成長.
懂得詢問母親的疲憊與否,懂得尊重家人的意見.
"為什麼掛個小人要那麼囉嗦?"
"因為我怕掛得不好,媽媽又要生氣!"
回到小時候,不再希望媽媽生氣的小時候.
當然,他也知道愛是什麼.是尊重.兩個男孩子在一起,幾乎是可以預見到的怎樣不幸的未來.為了保護彼此,為了保全雙方的家人,朋友,鄰人,他們沒有理由不選擇放手.
螢都這樣了,我們還不明白嗎?
我不能做你的男朋友,但這並不代表,
並不代表,我不愛你.
不得不承認,當謬望著一個人的聖誕節禮物隱忍著淚水的樣子,的確好看得勝過人間無數.
可是這樣的好看,不要再有第二遍了.我希望看見你好看的樣子,但更不希望看到你因悲傷而流淚的樣子.
即使有很好很好的,不會傷害彼此的朋友,但還是會寂寞的吧,特別是在煙火騰起,情人漫步街邊,大雪紛紛揚揚從天落下的時候,縱然Augest樂隊都在一起,仍然會因為你的不在而落寞.
由愛情造成的生命空白,終究不是融融的友情可以完全填滿的.
可是不要緊.或許會有一天,他們分開在兩個城市,或許有一天,他們會遇見彼此相愛的姑娘,他們會靠著火爐,念著聖經與童話,為承襲自己血脈的下一代誦讀,也許會老去,也許忘記彼此,也許會不記得這個於人間降落悲傷的暹羅廣場,也許新的感情會重新充入,盈滿整個有力的生命,也許長大以後的聖誕節,不再如當初想像般的那樣難熬.
當然會是這樣一個"他們永遠,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的結局,只是和童話裡不同的是"他們幸福,快樂,而沒有生活在一起."
而這場發生在暹羅的,年輕而柔軟的故事,在07年的那場年末,永遠流淌在閱歷過他們的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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