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沒有吃的

多年前幫人代筆情書，上來就是這麼一句，以示相思這種精神痛苦與肉體的不爽同在。其實這句也是抄襲，具體出自哪裡就不記得了。廖師傅的老婆過目不忘，我們這幫人靠著谷歌百度也就湊合著各種泛泛地「大概記得」。後來熬夜多了，才深得其中滋味。夜很深了，沒有吃的……在一個人度過青年歲月之後，這痛苦大概會超過失戀，成為人間第一苦。

人生不過就是混口飯吃，當年拿這種裝B話題在網路上泡小姑娘，被呵斥成「沒出息」。想起來真是悽慘。

我覺得好多人都有這種感覺吧，當年的不少東西總比現在的好一些，比如五毛錢一根的冰棍，比如動作畫面其實連24幀都沒到的變形金剛，也比如港片。最近十幾年大家說了太多詆毀港片的話了，這些精彩語錄搜集起來，能出一個諷刺書系。港片到底毀在哪裡，從製作角度來說，各種原因能分析出一百零八條。可港片終究還是留下了很多值得懷念的段子，那些精彩的演繹和美妙的回憶被放大，在每一個唏噓的時刻拎出來或共賞或交流。有那麼一次，跟幾個人聊懷舊話題聊到通宵後，我相信不少人只靠一些精彩回憶就能開心很久，甚至可以容納大半個人生。

人生里充滿了各種奇怪的回憶，幾天前跟朋友吃飯，聊起美食話題。說起曾經聽過的黃油蟹，掰開一條腿都能流出黃油的肥嫩。還有和大可樂瓶一般長的皮皮蝦。這些食材只要煮一下，就是人間難得的美味。順著這個話題說開，我想起自己有一次在清遠漂流，大概是之前吃了太多豆腐宴。最後到船上漁家吃家常飯的時候，就地捕來的魚蝦隨便煮一下，米飯自己盛。對著一江清水，迎面涼風吹來，遠遠近近延綿的都是綠，那頓飯讓我至今都難忘。還有一次是去烏尤寺，下山的半山腰有幾處民家，齋飯和葷腥可以自選，價錢不算便宜。但看見那水裡游的活魚被撈上來，做成清蒸。微微的豉汁順著白肉淋下來，一筷子挑開都是鮮嫩的肉。心裡不知怎的就充滿了敬意。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樸素的印象能夠保留至今，就好像那句「夜很深了，沒有吃的」。

其實從小到大看了無數次的《金玉滿堂》，這是第一次看粵語版。內容上沒有太多不同，在電視上看總看到被刪節的，哪怕能把每句台詞背下來也還是不爽。結果看著看著又感慨，看來以前的港片還是強啊，這不是錯覺。這樣歡樂的電影，結構又緊湊，情緒轉換和表達也到位。現在隨便看個片子，各種煽情在任何時候都能奇峰突起，讓人一次次受驚，總擔心自己理解能力低下，沒跟上導演編劇的意圖。結果回頭四下一打聽，十萬人裡看電影，九萬九千九百人都跟自己同感。剩下那一百人可能還不是去看電影的，只是圖影院黑在裡面摸個手比較容易。這和吃飯的意境差不多，真正純粹有誠意的食物擺在那裡就有它自己的格調，一塊做的不好吃的窩窩頭包上金箔禮盒，它也還是個窩窩頭。

好電影總能讓人不斷聯想，何況趙文卓僅有的幾句粵語還那麼可愛。歡樂就是歡樂，所以儘量忽略廚師一般不在家裡做飯，忽略哥哥不在了。黎明不是張國榮，張國榮這樣調侃自己。盧冠廷的配樂總是能恰到好處。結尾的時候那些評審臉上錯愕的表情太有趣，拿到今天還可以調侃各種專家評論。看完電影，聽瀟灑哥唱《慢慢人生路》，想起廣州那些遙望公路的公寓樓，窗戶裡的燈光。夜晚呼嘯而過的貨車，延綿的芒果樹。閃爍的711，帶著胡椒味的魚丸。遙遠的時光像被開了一扇門，露出少許猙容又緩緩合上。關掉電影，空蕩蕩的房間裡依然只有飢餓的味道。美食和人生在某些時候同步成一件事。最後回味袁詠儀的那句台詞。

「這是什麼魚？這麼下流！」

夜很深了，沒有吃的，有點想要一條下流的魚。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