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但與你無關

剛剛把《西西裡的美麗傳說》看完，就跑來寫評論了，趁熱打鐵，只是擔心美麗的感覺流失。
看到上半部的時候，我還覺得了無生趣，純屬惡搞——我指的是主人公的意淫——這個詞是孫博遜突然跑過來向我提出的。其實整部片子都是主人公的意淫。他一直活在自己的想像里，努力地為自己構建一個個畫面，然後自顧自地美好。但再美好，也只是傳說啊。跳脫出來，發現現實竟是這般的殘酷。也許，愛本身就是一樣很殘酷的東西。有的人一直試圖在愛裡面尋求平等，比如說那些僵化了多年的夫妻，總是試圖在苟延殘喘的關係里謀求一絲對等所帶來的快慰。然而實際上，愛本來就是不平等的。也許人生而平等，而活在愛裡面則不是。它更像一面扭曲的光鏡，讓比例失衡，讓重心偏移。
「我對你的愛，是卑微的，是臣服式的，是赴湯蹈火式的。我一直頻頻地活躍在你的視線里，試圖捕捉你的眼光，只可惜你專注的瞳孔不曾挪移；我一直試圖頻頻地出現在你的生活里，只是試著謀求更多我倆生命的交匯，只可惜我們的生命線綿延在不同的維度。」
多麼美麗，又多麼遺憾。
我是看到Malèna被律師強暴，主人公為此落淚的那一段才開始莫名感觸的。
「我那麼愛你，我的身影卻從未曾倒映在你的眸子裡，因為你的眼睛裡已滿是他。我愛你，所以放手讓你去愛。現在卻要眼睜睜地看著你被玷污，被沾染上與愛無關的塵埃，自己卻無能為力。」
這份愛多麼無助，只能化作一滴象徵年少無力的淚。
「我的翅膀還沒有長硬，所以只能默默仰視你哭泣，可終有一天我會帶你飛翔。」
而後就是Malèna被打那一幕。拳打腳踢，拳打腳踢，比男人還要兇狠。我總覺得，妒忌是所有恨的源頭，而當這些妒忌之火燃在了女人身上時則更是可怕，爆發出驚人的能量，就像原始的獸性。那些拳頭，那些重擊的腳，那些此刻成了利器的掃把，無情地，如驟雨般打在Malèna身上，往死裡打，彷彿只有這樣，那些女人的能量才能全部釋放。那些恨，那些能量一定在她們心中憋了好長一段時間，簡直憋出了病，現在就像被打掀的井蓋裡的水一樣噴湧而出。
「那一刻，我不忍目睹你被毒打，更不忍目睹一個無力保護心愛女人的我。看著你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爬行，聽著你悲天憫人的哭喊，那一刻我只覺得自己的渺小。究竟我還要多少時間多少勇氣多少力量，才能完好地拯救你，把你庇護在懷裡。」
這個女人到底做錯了什麼？一切都錯在她太美麗了。過份的美麗，超過了男人對美的想像與憧憬，超過了女人所能承載的嫉妒的限度，超過了一個懵懂少年對愛的所有奢望。可是我們知道，美從來不是錯。倘若正是因為美，或是憑藉這份美，去吸引男人來謀求生存，這又是不是錯呢？我的道德準則和價值觀還不足以幫我回答這個問題，我甚至不忍回答這個問題，也許是我對這個女人的憐憫和莫大的尊敬蒙蔽了我的眼睛，但至少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忠貞不二，這本身就是一種美德，單憑這一點，我內心已經寬恕了她。只是，從主人公的角度來看，這種美德好像又來得太殘酷，或者說，又太美了，美得就像現在我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去評價這種情愫的美好。
還是說一下最後一幕吧。
「那一刻，你的眼睛不曾在我的臉上停留超過一瞬，然後便匆匆離去。」
讓這部片子的韻味變得悠悠不絕的，是主人公的這一段自白：
「歲月匆匆，我愛上過很多女人。當她們緊緊擁抱我時，問我會不會想她們，我會說，是的，我會記著你。但唯一我從來沒忘記的，是一個從來沒問過我的人，她就是Malèna。」
我不禁想起了歌德的一句話，我愛你，但與你無關。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愛情是兩情相悅，彼此對等的，我愛你，你愛我，我們深愛彼此。但也有很多愛情，是那種單向的，聲音不斷傳出卻找不到回音的。而那些最最讓一個人刻骨銘心的感情，或者埋藏在記憶深處，不須花任何氣力就能記住的人和物，則是那些永遠得不到的東西。因為永遠得不到，所以窮追不捨，因為明知沒有希望，所以感情的牽扯永遠不斷。很難說，這是不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成功，也很難說，這種情愫表面上的美好，實際只是人類一種的貪得無厭。但至少，我從未想過批評它，或是批評那個小男孩，批評那些痴情的，甚至說是妄想的，情詩的靈感綿綿不絕的，卻永遠是單相思的詩人（包括歌德）。因為我覺得，愛情不是婚姻，愛情是在人海里苦苦尋找我愛的人，是那種由「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而延展開來的美好情愫。愛，不是因為你瘋狂地愛著我，所以我愛你，不是因為你無條件地愛我，所以我報答你，而是無論你愛不愛我，我都愛你。
至少，現在的我是這樣覺得的。我想，Renata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