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教育》教育了誰

珍妮的教訓，不在於她愛上成年男子，而在於她已經看到這男子財路不當，行事詭秘，這其中必有禍害，卻依然逐物慾而去。導演為何能對大衛和他的朋友們施以簡潔的手法，也許正是要說明，光鮮的誘惑自在人生處處，成長不需要推卸責任給外部，更重要的是反詰內心

　　我想向朋友推薦英國電影《成長教育》，原因自然是好看。當朋友隨口問到，「怎麼好看」，我卻失語，因為開口的剎那，我發現，這電影如果訴諸簡單的語言概括，不過是個「大叔騙了蘿莉，蘿莉受了教育」的老套故事。

　　故事源自女記者Lynn Barber的回憶錄，背景是在上世紀60年代的英國。這個老套故事裡，以英國人一貫的細膩纖微，以出品方BBC一貫的精緻，織進了很多日常生活哲理。影片的好看在於，每一個角色的每一份情感、每一種心理被鮮活地體現，而本容易致無趣、庸常的畫面，由於細節點彩活色生香了起來。

　　電影名叫《an educaition》。它到底教育了女主人公珍妮或者觀眾什麼呢？對於16歲的少女來說，在一個呈進攻態勢的成熟男人面前，她是手無寸鐵的。她們固然要教育，但是更要教育的是像珍妮父母那樣的家長。

　　珍妮的父母實在演得活靈活現。這是一對典型的平民家庭的父母。他們自身不能為女兒提供多少得天獨厚的條件，可喜的是女兒天資聰穎，是塊「牛津的料」。偏狹的父親，倒像我們中國的很多家長，對女兒的要求，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大提琴要束之高閣，一切聚會等到了牛津才有談條件的資本。不過這整天板著臉的傢伙，看到大衛是那麼的有錢光鮮，那麼的見多識廣，甚至和「牛津大學的C.S. 劉易斯教授」私交甚篤，當爸爸的，那張胖臉，竟然一點一點綻出笑來，一步步退卻對未成年少女的守護，不斷同意成年男子帶著女兒出去，夜不歸宿。說到底，爸爸並不是要女兒上牛津，而是要女兒出人頭地。因此，既然大衛能讓女兒坐跑車，去巴黎，買名貴東西，又有什麼是不可以放棄的呢。可是，夢碎了，坐在去結婚的車上，他們忽然發現，大衛原來是個有婦之夫。

　　珍妮後來對爸爸說，當成年男子來邀請你未成年女兒出去夜遊的時候，你這個當爸爸的在哪裡呢？真是一句話點到了爸爸的死穴上了。

　　和過往這樣的片子不同，大衛這個角色完全沒有被惡意渲染。也許因為電影的導演是女性，她可以感同身受少女的體驗，並不願意將大衛簡單定型為一個騙子和混蛋。在四人遊玩中，大衛總是處於靜默旁觀的位置；他似乎並不急於索取少女的身體；他對音樂和藝術品，真的有那麼一些品味；他也對朋友說了，珍妮，是不一樣的一個，這是他的真心。還有大衛的朋友們，導演用的是「速寫法」，他們都漂亮多金，他們的生意神秘兮兮，一定來路不正。他們的女孩頭腦簡單，從不多問。導演只是用勾勒手法告訴大家：人群之中，有這樣一群人。她並不潑墨對他們進行過多的判斷。

　　結局來得沒有一點預兆。大衛的身份穿幫，珍妮在屋內等他進來向父母說明情況。但是，片刻之後，屋外傳來的是汽車發動馳去的聲音。此後，大衛就在電影中消失了。

　　導演的處理真是乾淨。在這巨大的騙局之後，導演再未提及大衛，也不曾展現珍妮的悲傷。當珍妮去問大衛的朋友邁克，為何他們可以就這樣看著一個有婦之夫和她在一起相處？邁克輕飄飄地說，你看到我們從別人屋內順手拿走地圖和畫，不也是什麼都沒說嗎？

　　這一刻，「價值」這種虛幻的東西，彷彿具象化為一個精密儀器上的一根精細指針。享用迷人的果實，本不是人之錯。但是迷幻之中是否裹藏危險，它暗暗使得價值的指針偏離，導致自己去追求不正確的東西，才是要害之處。

　　珍妮的教訓，不在於她愛上成年男子，而在於她已經看到這男子財路不當，行事詭秘，這其中必有禍害，卻依然逐物慾而去。導演為何能對大衛和他的朋友們施以簡潔的手法，也許正是要說明，光鮮的誘惑自在人生處處，成長不需要推卸責任給外部，更重要的是反詰內心。

　　看來，無論在哪個年代，無論在哪裡，全世界的海藻都一樣，全世界都有宋思明，可是卻不見得人人是珍妮。從騙局之中走出來的珍妮，還有足夠的資質和實力，重回學校，考上牛津，她的人生之路還很長。

　　生活沒有捷徑，珍妮有大把的時間從頭來過，卻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國際金融報 王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