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囍宴--The Wedding Banquet

喜宴/TheWeddingBanquet

7.6 / 17,306人    106分鐘

導演: 李安
編劇: 李安 馮光遠
演員: 郎雄 趙文瑄 金素梅 歸亞蕾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工藤桃子

2010-03-07 21:29:43

二的左右為難,愛的增減平衡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宣傳中說,《喜宴》是喜劇,看第一遍時有些失望,因為一個多小時裡我並沒有笑幾次,甚至在喜宴的高潮,電影裡的氣氛high到爆,賓客們都笑作一團時,我只想冷笑。但看第二遍時才略微醒悟,或許李安要表達的喜劇並不是周星馳式的,而是莎士比亞式的,那就是人物之間最後總是達到諒解和平衡,完成喜的結局。
片尾處,高偉同右手攬著藍眼睛的紐約人賽門,左手擁著黑頭髮的大陸姑娘威威,看著漸行漸遠的父母的背影。賽門在笑,威威在哭,高偉同不知該怎樣,但三人的心裡此刻都是滿滿的愛在蕩漾。或許賽門是在感謝,威威是在感激,偉同是在感恩。兩個國家、兩種文化、兩性關係、兩代人間給片中人物造成種種圍困和左右為難,最終用愛和寬容的情感砝碼達成了平衡。
        《喜宴》是李安作為導演正式出山的第二部作品,依舊是講中美兩種文化衝撞下產生的「二的圍困」,只是在這部戲裡,圍困更多,矛盾更突出,情節更複雜。作為導演,李安是成熟的,但作為編劇,李安又是淘氣的。這一次,他把這些「二」都丟到一起,混成一團亂麻。他要把高偉同這個男主角放到大洋彼端的美國,有個同居的男朋友賽門,再加上不斷催著他找個姑娘結婚的爸媽。最後偉同為了矇混過關,而和想得到綠卡的大陸姑娘威威來了個假結婚。眼看著線團越纏越亂,李安卻越來越氣定神閒,他系的結他自然知道解的門道。那我也不防靜下心來,層層剖析這些交織在《喜宴》裡的「二的圍困」,解開這些纏繞在主人公身上的紛亂線團。

賽門不明白:中國人的「死穴」是——不能說死
        在中國文化中,說話是一門學問。雖然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但不同的詞語就是不同的態度,能造成不同的效果。送禮也是極其令人煩惱的事。中國人送禮,首先看重的是好綵頭,其次才是實用功能。就像你看中了一個很好看很實用的大鐘,但你決不能把它當成禮物送給別人,因為「送鍾」說起來就是「送終」。不了解中國文字的諧音的話,就很難明白這種送禮的禁忌。兩個國家的人若要順利溝通,有時並不只是兩國詞語間的簡單轉化就ok的,還需要對對方歷史和文化積澱的深層次的理解。
片中的賽門在拜見高爸爸高媽媽時就遇到了送禮和說話這兩個尷尬。賽門給高爸爸送了血壓計,想要他「未雨綢繆,隨時檢查,看看自己有沒有危險」,給高媽媽送了「老年女人專用的營養面霜」,防止皮膚老化,此處高媽媽特意更正,「你是想讓我青春永駐吧」。對,賽門想表達的就是關懷和愛意,但用了直截了當的詞語聽起來就「忠言逆耳」了。
        我們對於美國人的「刻板印象」是隨性而為,敢於冒險,處事樂觀;而外人對我們中國人的「刻板印象」則是「都是柔順沉默的數學天才」,小心謹慎,杞人憂天。霍夫斯泰德在他的國家文化模型中提到的「不確定性規避理論」能很好的從理論層面解釋中西兩種人的差異。即人們面對不確定性和模糊情景所產生的恐懼感的強弱,以及採取措施來消除這種恐懼感的強弱程度。就像中國人家裡若打碎了碗碟,一定會邊清掃邊說:「歲(碎)歲平安」。低不確定性規避文化中的人們敢於冒險,對未來充滿信心。美國人顯然是屬於這一類。就像現在蔓延全球的A/ H1NI流感,中國現在的病例雖還是個位數,但堅持每日通報全球疫情,相當重視。美國已經是疫情重災區,但有些美國學生甚至還不知此事,學校的老師也開玩笑的說「那個疑似病例學生是不想上學所以躲回家去了,大家不必擔心」。在不確定性規避意識強的文化中,人們對生活中必然會出現的陌生的結果難料的情況十分擔憂。就像死是必然會出現的,但是在何時以何種形式我們又難以預料,我們中國人面對死這個字眼很是焦慮,所以處處避諱,甚至有時會諱疾忌醫。所以賽門給高爸爸送的血壓計雖然是出於好意,但恰恰觸碰到了中國人的「死穴」,那就是不能對死這件事未雨綢繆。

威威很糾結:擺渡在中國與美國之間
        威威是整個片子中的「牆頭草」,是兩種文化中的過渡者。就像是她已經駛離了中國,卻也還沒到美國。她還沒有偉同那種完全西式的 生活方式和思想模式,也沒有高媽媽那種完全中國的傳統觀念。面對高媽媽「女人畢竟是女人,始終還是要以丈夫和孩子為中心」的規勸時,她的回答是鐵面無私斬釘截鐵的「不一定」。
        霍夫斯泰德的國家文化模型中有一個「權力距離」的概念。即指一個社會中的人群對權力分配不平等這一事實的接受程度。接受程度高的國家社會層級分明,權力距離大;接受程度低的國家人與人之間平等,權力距離小。
        家庭是國家的組成部份。國家權力距離的大小由一個小小的家庭就能可見一斑。從抗戰年間走來的高媽媽還有著明顯的權利距離觀念,但生活在現代並努力向美國過渡的威威早已摒棄了這種家庭權利距離的束縛,強調自己的權利,看重自己的未來,民主平等的觀念已生根發芽。

高媽媽不軟弱:不會跳腳大罵,但要有攻擊有行動
        面對同性戀事件造成的兩種文化觀念撞擊,高媽媽是反映最強烈的一個。高媽媽是個賢妻良母,是典型的中國傳統婦女,但她又是開明有見識的。聽到兒子是同性戀的時候,沒對兒子和他的愛人嚴加斥責,只是一種「子大不由母」的無奈。但她並不是完全的接受,她也有受到挫折後的牴觸與抗爭。
        傳播學中的「挫折-攻擊理論」中提到:攻擊行為的發生必先有挫折。即人們根據某種願望進行有目的的行為時,由於內部或外部障礙使慾求的滿足受到阻礙,產生挫折。挫折使人情緒顯著激昂,進而做出攻擊行為,這時的攻擊行為往往是刻板的,甚至是無目的的。
高媽媽一心想著自己的兒子找到了個漂亮媳婦,可以延續傳宗接代了,卻突然冒出個賽門,破壞了她的夢想。所以她的第一意識是賽門帶壞了他的兒子,會覺得賽門的兩個姐姐「是不是也有點毛病」。很明顯,這種偏見與攻擊並不是帶有惡意的和目的性的。

高爸爸很聰明:新思想和舊傳統,可以和諧共存
在整個謊言中,大家以為站在最中央被保護被包圍被蒙在鼓裡的是高爸爸,卻沒想到,高爸爸才是最超脫的旁觀者。大家的想像是,對於不給兒子辦喜宴都覺得丟面子的首長爸爸而言,兒子是同性戀簡直不可容忍,不能給高家延續香火更是萬萬不能的,真相的打擊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思想深處的。但是高爸爸在重重不協調中,用愛和寬容的大手,把一個個死扣慢慢解開,把事件推向了完滿的結局。
利昂•費斯汀格曾提出過一種「認知不協調理論」——人們為了內心的平靜與和諧,常與認識中去尋找一致性,但是不協調作為認知關係中的一種,必然導致心理上的不和諧。而心理上的不和諧對於個人構造自己內心世界是有影響和效力的,所以常常推動人們去重新建構自己的認知,去根除一切攪擾。
高爸爸的協調方式很高明,一方面不打破自己的舊傳統,那就是要為高家留下後代,延續香火。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兒媳要去醫院打胎時,還氣定神閒的坐在院子裡打瞌睡,只要他不破這個謊,那孩子就能保住了。另一方面,高爸爸又積極的接受了兒子的選擇,接受了他的愛人賽門,不去破壞這一代人的幸福生活。臨別時,高爸爸的話很有意味,他對賽門說;「謝謝你照顧我的兒子」;對威威說:「謝謝你為高家所做的一切。」兩句話,體現的是新思想與舊傳統的和諧共處。

在這部片子中,不同的語言、文化、思想製造出的「二的困局」和左右為難,最後通通用看不見的愛與寬容達到了平衡。偉同的愛是讓爸爸捶胸任媽媽咬胳膊,賽門的愛是早餐桌上安靜地遞給老人的荷包蛋,威威的愛是不能為了自己而拋棄了未出世的孩子,高爸爸的愛是坐在欄杆上送給賽門的生日紅包,高媽媽的愛是哭著說「沒事,只是高興」。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