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通道——《聽說》

    赫爾佐格拍過一部叫做《黑暗與寂靜之地》的紀錄電影，講一個盲聾女芬尼·斯陶賓格的生活狀態。這女人吸引赫爾佐格，全因盲聾者所在的世界是一片無涯的黑暗，無邊的寂靜——「這部電影有關孤獨，有關那種可怕的，難以被他人理解的溝通障礙。」
    台灣電影《聽說》最揪心的時刻，也便是電影中短暫觸及到這種深邃孤獨的時候。電影中聽障游泳運動員小朋一次在家中睡著，鄰居家起火，她聽不見敲門聲，也沒看到警報器的閃爍，最後雖是被救出來，卻因為身體狀態變差，喪失了參加聽障奧運的機會。小朋離開隊友，將自己內心封閉，甚至狠狠揮舞手語對從小一直照顧自己的妹妹秧秧發起脾氣。秧秧不知所措，她不曉得挫敗、絕望、孤獨這樣的情緒，便是聽障者、殘疾人，也要自己獨立承擔的。秧秧第一次與姐姐失去了交流的通道，儘管她們通過手語已無所不能表達。
     之後，小朋從挫敗里恢復，充滿希望準備下一次參賽。在一個自然展覽館裡，她告訴妹妹，自己雖然殘疾，但她能夠獨立，「像水鳥一樣飛翔」。秧秧此時也便理解：令姐姐幸福的，不是自己無微不至的生活照顧，幫助姐姐與外界交流，而是對姐姐內心對獨立渴望的理解。
    這便是「聽」與「說」的實質：不論失去感官的人或正常人，真正的溝通難題在於心緒的體察。我們聽的，應是內心的感受；我們說的，應是對這感受的理解。
    作為一部宣傳聽障奧運的影片，《聽說》有點結構失衡，開篇不久就轉入秧秧與天闊這兩個年輕人的愛情，多少忽視了真正的聽障運動員。但這絲毫不是問題，導演把兩個年輕人的愛情說得婉轉、淘氣，而讓這兩個正常人誤會對方是聽障患者，通篇說起啞語談戀愛，也是頗可愛的懸念設計。這份愛情的引人入勝，正可以叫觀眾在看完故事之後，對聽障者產生關懷。同時也注意到正常人自身的溝通障礙症——我們每日浩蕩的資訊交流的江河，可曾有一線是流進心田的暖流？
     電影最後的字幕說：「愛情跟夢想都是很奇妙的事情，不用聽，不用說，也不用被翻譯，就能感受到它。」這當然是最完滿的話。但繞過完滿的愛情，避開遺憾的夢想，電影餘韻里，也許還應尋到一道痕跡，指引我們如何將日常的溝通座落在本應豐饒而日漸荒疏的心靈之地。
（《東方文化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