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聽你說

我是一個聽人，我從小認識一個聽障朋友，其實她也不是天生的聽障，而是因為用藥不慎造成的悲劇，她原來也會說話，只是因為聽不到了，後來說話也變得不清楚，咿咿呀呀的只能辨出個音來。她是我最好朋友的鄰居，因為常去朋友家玩，才跟她熟了。我沒見過她去上學，整天就在家待著。她也很想跟我們玩，但那全要看我們的心情了，有的時候可以帶著她玩，有的時候，卻會嫌她煩，因為我們說什麼她根本聽不懂。她會手語，常常對我們又比又劃又出聲的，我們也未必全都能懂。小孩子嘛，開始對她還有些興趣，慢慢就會覺得煩，一句話的事她卻要比劃上半天，還有可能是雞同鴨講的結果。於是，我們跳繩，她永遠是抻筋兒的那一個，我們打桌球，她永遠是撿球的那一個，即便這樣，她也很高興。有段時間我稍稍對她好了一點點，其實也就是比別人多聽她出聲音，多看她比劃一些，她也便加倍地對我好，跟欺負我的小男生打架；玩散夥了送我回家，其實我家就在對面的樓，相隔不到一百米；我沒寫完作業就在我家陪著我，不跟別人在外面玩。她似乎想把她的一切故事都告訴我似的，開始用稚嫩的筆法和有錯別字的句子在我的一張張算草紙上一點點寫給我看。這段時間並不長，我覺得跟她在一起很花費時間，跟其他小朋友在一起的時間就少了，而我家長覺得她佔用了我太多的時間，讓我不能安心學習。她堅持了幾次，卻終於抵不過不受歡迎的眼光，於是再也不來我家了。後來學習越來越繁重，出去玩的時間也少了，見她的次數也便少了，可每次碰面，她總是跟我說個沒夠。我以為她會一點點把我忘記，但是這麼多年來，她依然記得我，就算是我成家搬走以後，她見到我父母還是會問我的消息。後來她嫁人了，也是個聽障，大概是先天的。再後來她懷孕了，可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的小孩，然後我聽說她的孩子沒了，可能是因為怕他也聽不到所以流產了。我曾經見過她大肚子的樣子，遠遠看到，我躲開了她，因為我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我也不知道她會跟我說什麼。曾經有過一絲的衝動要學習手語，卻沒有真的去下功夫學，其實我是很怕別人看到我們用手語交流的時候也把我當成啞巴。
如同《海角七號》一樣，台灣電影《聽說》再次讓我感動。我從一開始就覺得秧秧是會說話的，但沒想到等來她開口，卻幾乎用去了一部電影的時間，而且還是在那麼奇異的氣氛下說出「我願意」。秧秧的大眼睛如同會說話一般，好像一頭受驚的小鹿眨巴眨巴地看著這個世界。一個小小的誤會，讓兩個本來都會說話的聽人卻用手語來交流。我以為他們的誤會會在游泳池邊天闊的告白而解開，可惜他還是不夠大膽到用手語說出自己的愛。天闊可愛的爸爸媽媽也用自己獨特的方式歡迎了這個在他們看來有聽力障礙的女孩，對於一個家庭來說，接受他們的戀情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光是想到未來的小孩會不會遺傳到就夠嚴重了，更何況還有平時相處交流的問題。秧秧為了姐姐的夢想而努力，姐姐卻不願她為了自己放棄正常人的生活，兩姐妹的情深讓人動容。而整部電影，關於愛情和夢想，它們都是很奇妙的事情，不用聽，不用說，也不用被翻譯，就能感受到它。秧秧和小朋，雖然沒有真正說出每一句台詞，但我真的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