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滿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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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以後，瑪莉帶著孩子去看Max。空曠的房子裡，Max已經安安靜靜離開了，就在他喝完生命中最後一罐加糖煉乳之後。他仰躺在椅子上，瑪莉寄給他的紅色小花，垂在他腦後。他胸前掛著用來幫他辨識人們臉上表情的小冊子，而他自己，表情愉悅而安寧。他離開前，看到的應該是表示笑臉的那一頁吧。瑪莉握著他的手坐下來，她看到自己寄給Max的眼淚，看到Max保留在鏡子一角的自己的畫像，看到鏡子裡的屋頂——她猛一抬頭，熱淚迅速滑落——屋頂上滿滿貼著她寫給Max的信，整整齊齊。「You are my best friend.You are my only friend。」這是Max寫給瑪莉的最後一封信中的話。在他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刻和他和上眼睛的最後一刻，那些貼在屋頂上的信，都會叫他覺得幸福。
   「我對任何一個人都無害，除了我自己。」這是別人給Max下的鑑定。在旁人眼裡，Max不是一個正常人。四十多歲了，沒有結婚，沒有朋友，自閉，易於焦慮，面對新事物會覺得緊張，不能控制自己的飲食。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有禁止亂扔垃圾的告示人們還是亂扔垃圾，為什麼大家都要呼吸氧氣卻要砍掉大量樹木，他時常寫信給市長提建議卻從未得到回覆，他從不覺得自己不正常人們卻認為他不正常。在他眼裡，這個世界是混亂而顛倒的，時常讓他覺得confuzzled.他就像觸覺敏感的小動物，思想單純，這個複雜的世界，這個有著許多自以為是的條條框框的世界，有著太多他不能理解的罪惡。
    什麼樣的人生，才算是完滿的人生呢？我們給了許多界定，比如完整的家庭，父母的疼愛，努力上進的生活，世人認可的工作，種種種種，Max與瑪莉似乎都不滿足。人們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不幸和失敗，對於自身的缺點耿耿於懷，因為我們要做個成功的人昂揚的人，正常能為大家所接受的人。對那些有著不幸經歷的人，那些笨拙的不太能適應這個世界的人，憐憫的同時，也會將他們劃在「常人」以外。是的，我們都是各方面很健全的人，有正常的家庭，正常的工作，正常的世界觀，正常的想法和心靈。我們需要這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以此來證明，自己的人生是完滿的。
    瑪莉在Max的幫助下，追到暗戀已久的男孩，在大學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出版了自己寫的書，她跨入了正常人的行列——結婚了，有錢有地位了，躊躇滿志了，於是，她告訴Max，希望有朝一日能治好Max精神上的疾病——在她眼裡，Max也成了有精神疾患的人了，她與其他那些所謂的正常人無異了。而Max憤怒地擰下來打字機上的M，結束了這段友誼。瑪莉過去生活中的種種陰影重又出現，那些被她曾經用光鮮外表包裹起來的黑暗吞噬了她，直到Max原諒她，說：
   「我原諒你是因為你不完美，而我也是，人無完人，即便是那些在門外亂扔雜物的人。
    我年輕時想變成任何一個人，只要不做自己就好。伯納德哈斯豪夫醫生說如果我在一個孤島上，那麼我就要適應一個人生活，我必需要接受我自己，我的缺點和我的全部。
    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缺點，它們也是我們的一部份然而我們必須適應它們，然而我們能選擇我們的朋友，我很高興選擇了你。」
    兩個人彼此和解了，和對方和解了，和這個世界和解了，也學會和自己和解了。在以後的日子裡，瑪莉或許還會遇到種種不幸，會因為自己的笨拙為人所笑，可是知道如何和自己和解的瑪莉應該知道如何讓自己幸福了吧。誰又能說這樣的人生不夠完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