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事件》之我看秀秀

不管是出於對爾冬陞的印象，或者是成龍黑幫首演的期待，抑或是對竹中直人的好感，很少見的，我看了《新宿事件》這部在日本拍攝的香港電影。

10年來已經很少看香港電影了，香港電影給我的印象，多是純娛樂之作。即便是有內涵的電影，大多也是直面現實，缺少含蓄和思辨，切不夠深刻，難以激發觀眾深層次的思考，這部《新宿事件》也難脫窠臼。爾冬陞導演三年搜集資料的瀝心之作，在我看來，仍是如此。

成龍自稱該片是自己轉型最大的一次，可我觀該片後，不得不說，他的表演極其不到位。一個東北農村長大的土孩子，為尋找青梅竹馬的戀人而偷渡日本。終於見面時竟發現戀人已下嫁日本人時的心靈強烈衝擊，該怎麼表現？進入戀人家裡，抱起戀人和日本人生的女兒，該如何表現？面對一起打拼的眾多朋友卻因販毒而面臨警方的逮捕，該如何表現？這些，成龍的表演完全沒找到北。這不是成龍的失敗，其實，這是導演的失敗。

必須承認，該片在探討異域華人如何正確對待生活，健康溶入社會方面，是有創新的；在直面華人短視、急功近利、不團結上，爾冬陞敢於赤裸裸的面對，也是大膽的。但是，就像大多數香港片的致命缺點一樣，《新宿事件》仍不夠深刻，難以發人深省，這不僅僅體現在選材、表現手法、對白、演員表演功力、情節張力等的缺憾上，哪怕是故事本身，也有一種看了開始就知道結局的無力感。

與缺憾相反，該片的些許亮點，讓我沒有完全後悔在精力最充沛的2小時內看了一部香港電影，竹中直人和徐靜蕾，讓我欣慰。

初識竹中直人，是在一部叫做《談談情、跳跳舞》（強烈推薦，非常棒的片子）的日本電影裡。他飾演一個熱愛舞蹈如痴如醉的猥瑣男子形象，印象深刻，儘管是配角，但演技一流，和主角役所廣司的對手戲堪稱絕配。在這部《新宿事件》中，竹中直人仍是配角，但他張弛有度的表演，把一位正直的日本警察演繹的非常到位。

全片最值得稱到的，還是徐靜蕾。老徐的戲份不多，飾演秀秀。鐵頭和秀秀的情感戲，是全片的暗線，甚至此線沒有完全交待清楚，不少情節，需要觀眾自己聯想。但老徐在全片中三個場景的戲俱是亮點。

和鐵頭初來乍到相反，他們倆在日本初次見面時，秀秀已經基本溶入了日本社會，已為人妻、為人母，更名為江口結子。兩人在路邊偶然凝望而發現對方的幾秒鐘里。老徐把秀秀忐忑的心情、惶恐的眼神、慌亂的表情，以及希望仔細看看昔日情人卻又擔心在公眾場合給丈夫難堪的心態，表現的淋漓盡致。

江口帶鐵頭回到自己家，秀秀開門，看到丈夫身後站著的昔日戀人，再次凝視了10幾秒鐘。此時的凝視，蘊含了太多的情懷：「你怎麼會跟著我先生來到我家？你略顯蒼老的面容怎會有一絲血跡？這些年你還好嗎？我還是想念著你……」看到這裡，我已動容。

鳥語花香、陽光溫暖，一身和服，聲音清脆溫潤。秀秀坐在江口身邊，撫摸了丈夫耳鬢的幾根白髮。她用充滿回憶的溫柔話語，勸誡自己的丈夫要懂得滿足時，讓我依稀回到了《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強烈推薦，老徐自導自演的片子）中的意境。秀秀在此有一句台詞，「為人妻、為人母后，我才真正知道了應該珍惜什麼。」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應該珍惜什麼？為什麼在為人妻、為人母后，才知道珍惜？為什麼要和丈夫說這句話？

仔細嘴嚼秀秀的這句話，其意深遠。縱觀全片，秀秀意在應該珍惜的，是愛。是夫妻間的情愛，是父母和孩子之間的親愛，是構成生命的愛的片段，是生命相簿的愛的每一頁，也包括初戀的愛，相思的愛。

而在為人妻和為人母后才懂得應該珍惜愛，那是因為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因為投奔海那邊的繁華富庶而放棄的真愛，直到經過為人妻和為人母的沉澱，才發現應該珍惜，可世間哪有後悔藥吃，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啊。

和丈夫說這句話的用意，也在片尾用事實證明了不珍惜的後果。看到這裡，我已知道《新宿事件》註定是個悲劇結尾。江口用自己的野心，葬送了自己的生命，粉碎了這個溫暖的家。這就是不珍惜愛、不懂得滿足所付出的最慘烈的代價。

徐靜蕾的演出是精彩的，她扮演的這個拋棄了昔日戀人，追尋物質幸福的女人，本來是導演從道義上略加指責的角色，卻因為老徐的出色詮釋，反倒成了全片最值得同情的、印象最深刻的人。

片尾沒有交代秀秀和女兒彩子最終的結局，但悲慘是註定了的。看到這裡我有些茫然。

難道秀秀去追求美好舒適的生活，是錯的嗎？人的本性，不就是趨利避苦的嗎？難道秀秀就該和鐵頭生活在貧窮落後的故土，時不時去羨慕別人家的彩電冰箱？究竟是秀秀應該對鐵頭愧疚，還是鐵頭該為秀秀愧疚呢？
秀秀的悲慘結局，僅僅是江口的野心造成的嗎？抑或是導演狹隘的價值觀人生觀造成的呢？難道導演不知道從頭開始生存很難，在國外從頭開始生存更難，那麼，在國外從頭開始生存的女人，那就是難上加難嗎？

這兩天，我一直想著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