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現實，迷茫的人生——《12隻猴子》所要說的

這是一部涉及時空旅行、充滿懸疑性與哲理性的科幻悲劇。說它是悲劇，是因為與常見的時空旅行題材的科幻電影不同的是：《12隻猴子》中的時空旅行無法改變歷史。正如它的宣傳海報上的一段宣傳語：「未來就是歷史」。因此，這部時空旅行科幻電影比起同類題材的影片更具創造性和啟發性，同時也由始至終充斥著陰鬱的悲劇宿命色彩。《12隻猴子》的一大意義是向觀眾和科學界提出了一個很新奇、也很可信的時空旅行觀：人類永遠無法改變歷史。因為時空旅行者回到過去、締造了歷史的同時，歷史也就締造了他們的如今和未來。因而與其說時空旅行者回到過去「改變」歷史，倒不如說他們「改變」歷史的行為也是現成歷史的一部份。這一切都是歷史所定，宿命所向。

這對常人來說很新異、也很難以理解。導演也正是利用了這點把劇情設置得充滿懸疑，令觀眾匪夷所思。但當大家看到最後一刻，什麼都明白了，雲霧消散之時令觀者無不感到一瞬間思想的明澈與昇華：人類的一切都是宇宙運行的宿命，包括過去、現在和未來。人類的確可以改變現在、未來甚至歷史，但是人類無論作何改變也仍舊是宇宙運行的宿命。從這一點上來說，未來就是歷史，只是我們無法預測。

《12隻猴子》的成功之處不只在於其科幻性與懸疑性，更在於它完美地運用了科幻的構思與懸念的架設對悲劇性的現實進行了深刻的揭露與諷刺，抒發了人類對時代與人生的迷茫與無奈。這使得它的藝術性與思想性達到了一個相當的高度。

影片的故事始終在一種壓抑的、混亂的、充滿末世之感的悲觀基調中進行——乍看是場悲劇，時而又像黑色喜劇，其實更像是一場無法停止的鬧劇。當今人類的現實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觀眾或許注意到，影片中的人物除了女主角以外似乎都是瘋瘋癲癲的。未來的地下人類是瘋瘋癲癲的，世界毀滅前的人類是瘋瘋癲癲的，被夾在這兩個瘋狂世界當中的主人公也是瘋瘋癲癲的。而事實上，折射到我們現實中的當今世界，人類或多或少都有些喪失理智，以致令這個世界到處都顯得鬧哄哄、亂糟糟的。很多時候從一個瘋子的嘴裡說出的話反倒是正確的。就像影片中毀滅世界的瘋子傑弗里對人類現實的種種批判：「問題在於……看看這些電視，全都是廣告，他們鼓勵人們製造電視，製造各種物品……如果你消費，你就是好公民。如果你不買東西，你就是瘋子、神經病！……你知道什麼是瘋子嗎？瘋子就是多數人的規則……」我們不免反思：誰才是瘋子呢？是那些精神病人，還是人類自己呢？人類自以為是理性的物種，但他們卻無法停止環境破壞、經濟危機和世界大戰等各種瘋狂的行為。如果人類繼續這樣瘋狂下去，世界終將為人類所毀滅，正如《12隻猴子》中演繹的那樣：人類的自我毀滅將是一場無法阻止的鬧劇與宿命，而製造這場世界末日的罪魁禍首不是傑弗里、科學家或某個人，而是整個人類自己。這個世界中的每個人都逃不了干係。人類不懂得理性地互相配合。這也正是人類理智中所缺少的因素。世界因此而變得瘋狂無度，混亂不止。

主人公科爾就像是生活在當今這個瘋狂世界中的每一個普通人的縮影。從他記事的那天起，生活中的一切都是被逼迫的、無奈的。他似乎天生就該被命令執行這樣或那樣的繁重任務，沒有選擇的餘地，沒有樂趣可言。他被生活無情地拋來拋去，充滿著混亂與疲憊，還時常傷痕纍纍。有時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又為了什麼目標而活下去。他勤勤懇懇的工作卻得不到他想要的回報，而他所要的，僅僅是一個自由而安寧的生活而已。一草一木、清新的空氣和乾淨的溪水就足以令他心滿意足，而即使是這些最簡單不過的要求也都成了無法企及的奢望。這個繁忙而混亂的世界無法給他這些。即使他暫時得到，世界也即將毀滅。

科爾也明白，但是他無法接受。他想改變世界，但是又無能為力。他開始混亂、迷茫：哪邊才是真實的？哪邊才是瘋狂的？什麼才是我需要面對的現實？哪裡才是我要的去處？「科爾，你精神錯亂了，因為你逃避現實。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你幻想出來的！」科爾的心理醫生這樣跟他說。此時，觀眾也跟著迷惑起來，不由地陷入了亦真亦幻的巨大懸念之中：那些有關未來的悲劇畫面究竟是科爾的幻想還是真實的存在？……事實上，我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像科爾那樣因為逃避現實而變得精神錯亂，因為現實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悲哀而混亂的，我們不想面對它的悲哀，但是我們又無法逃避它的混亂。命運就像對科爾那樣地在對我們每個人開著黑色的玩笑。為了生活，我們只能像科爾那樣默默地掙紮著、疲憊著、痛苦著並苦中作樂，用錯亂的幻想來麻痹自己，隨心理的痛苦而麻木生理的疼痛，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然而我們的主人公在命運的戲弄中最終將上天交給他的任務全都拋在腦後，用行為表達了他的無奈、控訴和反抗。他在混亂而悲劇性的現實中寧可相信自己得了妄想症，與心愛的女友逃離塵囂，遠走高飛。但是，現實讓他逃無可逃，避無可避。他最終醒悟：迎接他的終究是一場充滿鬧劇性的悲涼宿命與生死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