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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訴--The Accused

暴劫梨花/控诉/被告

7.1 / 27,632人    111分鐘

導演: 強納生凱藍
演員: 凱莉麥吉莉絲 茱蒂福斯特 博尼寇爾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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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2010-04-06 05:53:33

關於強暴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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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在中國大陸出生、長大的普通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當說到「強姦」這個詞的時候,我都會有意無意地替換為另一個詞「強暴」——正如這部電影中,控告三名強姦犯時,被告律師提議將「強姦罪」替換為「故意傷害罪」——似乎「暴力」比「性暴力」更容易被接受一些;似乎這樣,受害者的難堪處境就能夠得到緩解。

而且,有這樣想法的人不僅止我一個,我周圍的大多數女性,在公共場合談論「強姦」這樣的話題,好像令她們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侮辱,自己的學識和智慧甚至也被這個可怕的詞抵消了。

不僅僅是「強姦」這個詞使她們難堪,更加難堪的是,談論這種行為(姑且先稱「強姦」為一種行為而非罪行)的過程也常使談話者感到難堪,更不用說,當一個受害者要面對另一個人另一群人,原原本本地說出強姦發生的經過和細節,並且是一遍又一遍地敘述——這在大多數中國女人看來,情何以堪!

所以,在看電影的過程中,我一直思考的問題是,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中國,受害者是一個中國女人,強姦者與慫恿者是一群中國男人,接下來會怎樣?中國女人連坦然地說出「強姦」這個詞都如此困難,難以想像她會攔下一輛車直奔醫院配合法醫檢查並且配合隨後到來的輔導員、律師和警官,並且當晚就回到酒吧指認案犯,而在這一切完成之後,依然能夠假裝平靜地走進家門,將這一切告訴自己的同居男友,渴望得到一點安撫。

如果是一個中國女人會怎樣?也許她根本就不會去醫院,儘管已是傷痕纍纍;也許在警方和律師找到她之後,她會極力否認,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也許她根本不會把自己受到的傷害和痛苦告訴男友,甚至父母和閨蜜;更不用說,讓她出庭為自己作證,向法官和陪審團說出那個可怕的夜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很多女人的回答是,我丟不起這個人。

就我的生活經驗而言,「丟不起人」的情況似乎並不因為中國女人的家庭經濟背景和受教育程度的差異而有多少改變。從小女孩時起,我們中的大多數就被教導「強姦」是一個很骯髒的詞,骯髒到不能夠從女孩子的嘴巴說出來。而如果一個女孩遭到強姦,那她這一輩子就徹底完蛋了,不會有男人娶她,除非她在一開始就保守秘密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這樣,家族和她自己都可以保留住「清白」的美名。清白=幸福,被強姦=不清白=不幸福。不僅僅是強姦,連性也是不能說的秘密。當代中國中小學的青春期性教育雖然已有進步,在很多地方仍充滿盲區,教育者本身的性觀念就是非常守舊的。

我們的傳統文化和教養不允許女人在公眾場合多說話,談論性簡直就是蕩婦之舉。在女人出嫁之前,必須是「冰清玉潔」的處女,而像崔鶯鶯這種和張生私會雲雨的大家閨秀是決不能被公開「宣傳」的,黛玉和寶玉只能偷偷看《西廂記》,有一次黛玉不小心引用了其中的詞句,被寶釵發現,私下裡便是一番誠心的勸誡,《西廂記》在大觀園是禁書,是淫言穢語。其實如果按照嚴格的傳統定義,寶釵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因為她早就知道所謂「雲雨之事」了。真正的閨秀,直至洞房花燭夜,都應該是從裡到外,從上到下,徹徹底底對自己的身體和異性的身體一無所知的。

甚至到今天,我周圍受過高等教育的一些年輕女孩還認為,否認自己擁有性知識就可以得到「純潔」的美譽。她們的思維方式是,對性一無所知=純潔。而看到電影裡有露點鏡頭,有親熱情節,如果有旁人在場,一概都要嬌聲驚叫,摀住眼睛,似乎看了自己就不純潔了。不難想像,看到the accused 中那一段完全寫實風格的強姦戲段落的時候,她們會覺得自己的眼睛和大腦都遭到了真正的強姦。

我們的電視劇和電影裡說到「強姦」這件事的時候,通常都會替換成,一個老太太雙手抹淚,痛苦又不情願地說:她,她被人糟蹋了!或者是,受害者本人,羞愧欲死地說:我,我被他侮辱了!他們都難以直面「強姦」這兩個字,難以直面「強姦」這件事情。當然,我們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觀眾難以直面。而遭到強姦的女主角的命運通常是,和男主角的幸福生活成為泡影,永遠不能再過上幸福生活。(女主人公可能因此精神失常或自殺,男主角可能因此拋棄她,或者因此找到壞人報仇反而搭上性命)。


既然對於性必須是一無所知的才好,那麼對於強姦的態度就更要模糊曖昧,懂裝不懂,知道裝作不知道。其實各個年齡層的女性(年紀越小越頻繁)私下都會談論的話題是:如果被強姦了,該怎麼辦?大多數人的對策都是:會告訴媽媽,但絕對不會讓第四個人知道這件事!知道的三個人是,受害者,受害者的母親,還有施暴者。警官、檢察官和律師當然不在此列。

而當大家捕風捉影地聽說,哪個轉學的女生是因為,被強姦了。這件事彷彿是一個興奮劑和恐怖症炸彈,結論是:這個女生太悲慘了,如果換作我,就自殺算了。「被強姦後馬上自殺」的言論是很有殺傷力的,如果有一個女生說「我不會自殺的,我一定會去報案」,她在被表面稱讚勇敢的同時,背地裡肯定會遭受更多的指責和懷疑,「她肯定有問題。」似乎被強姦之後,罪大惡極罪該萬死的並不是施暴者,而是不再純潔不再清白的受害者。不清白=有罪。

我必須問,難道沒有被強姦的女人,可以勇敢地指認罪犯,將他們繩之以法,然後直面生活的歷史和未來,重新找到自我找到幸福嗎?the accused勇敢地回答了我,的確有這樣的女人,只是她不是中國女人。

我還想問,如果這部電影的女主角不是福斯特,而是一個黑人女演員,會怎樣?也許這部電影的話題性會更強,探討社會問題的目的性會更明顯,但顯然導演沒有這樣「過」,他沒有狂妄地把所有尷尬熱點話題都攪合在一起。因為本片設置的人物和情節矛盾已經足夠有張力和話題性了——不檢點的女人VS下流的懦弱的勇敢的男人,受害者VS強姦犯,女律師VS男檢察官。這些對立已經為觀眾呈現了足夠複雜的關係和思考可能。

雖然這是一部標準意義的情節劇,但是戲劇張力並沒有達到原本應該有的力度,也許,我善意地認為,導演是想通過削弱節奏的力量,使觀眾不過份沉湎於情節本身,而更多地思考電影提出的社會性問題?從這一點來說,儘管那一段據說長達五分鐘的白描強姦段落,可以在電影史留下標記,但其實它並沒有多少美學上的革新,更多的是社會批判的思考性。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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