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is simple but not easy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昨天看了部名叫《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的電影，當時下載它是因為據介紹這是一部黑色幽默電影，不過看完這部電影之後我發現我都沒笑過。這電影似乎挺一般。

可是直到今天下午等車的時候我的腦子裡還一直在不自覺地回想拼湊電影中的情節，忽然一種寒冷與溫暖的感覺在心底慢慢蔓延開來，以致於現在我想寫一點東西。

故事圍繞一對父子展開。父親是個懷揣作家夢的中學教師，寫過不少東西，卻從未能發表。在學校中的課只有寥寥數人願意選擇來上。生活唯一的亮點就是與學校內的漂亮的女教師調情玩曖昧。總體而言是個失敗者。而兒子，相比父親更加不堪，感興趣的只有上黃網和手淫偷看鄰居大媽換衣服，在學校惹是生非受人鄙視，只有一個看起來有點呆呆瘦瘦的男孩願意與之為伴。

就是這樣兩個失敗者，在情感上卻沒有同病相憐。影片的前半段充滿了兩人的矛盾與爭吵，讓人看了倍感壓抑。按照電影名字進行一般的劇情發展的想像的話，後面的情節應該是父親通過自己的努力最終讓孩子脫胎換骨同時完成了自我的救贖。不過導演顯然沒有落入俗套，在影片進行到37分鐘的時候，導演幹掉了兒子，讓其死於手淫。父親悲痛萬分。不過為了使其死得體麵點，遂又鎮定下來為其編造了一封遺書，把兒子偽裝成一個孤獨的思考者的形象，他的死不是意外身亡而是無法忍受孤獨的自殺。出人意料的是這封遺書流傳到外界以後竟然大受好評，人們紛紛視兒子為精神偶像並聲稱從其身上找到了前進的動力和生存的希望。父親也藉機將自己未能出版的作品以兒子遺作的名義出版，結果大受好評。一時間，父親一改頹勢來了個鹹魚大翻身。學生們像去廟裡朝拜的信徒一樣向他祈求兒子的東西以供瞻仰；本來寥寥數人的詩歌課瞬間爆滿，大家都為了能接觸父親打聽到偶像生前的細枝末節，比如兒子最喜歡的樂隊是什麼，聽不聽重金屬，星座是什麼等等；一直跟自己只保持曖昧的女教師忽然也終於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其親吻以確定關係。本來打算將兒子驅逐的校長也來小心翼翼的與父親商量要以兒子的名字為學校的圖書館命名。甚至電視台也邀請他上電視當嘉賓採訪他，還有幾個出版商排著隊要與他簽合同談出版。

可是在圖書館的命名大會那天父親卻把真相告訴了所有人，兒子不是自殺的而是死於手淫，遺書和日記都是他幫兒子編的。於是大家被雷到了，石化了。漂亮女教師從人群中穿出來給了父親一巴掌。父親淡定的說，謝謝。校長告訴父親，你是個混蛋。父親肯定的說，是的。

這一段中，父親有兩句話令我久久回味。一句是他在開始說的：「你們這群人都不喜歡凱爾。我也不喜歡他。可是我愛他。他是我的兒子。」還有一句是再度遭到眾人遺棄時的內心獨白：「我以前常常覺得生命中最糟糕的事情是孤老一生。其實不是。生命中最糟糕的事情是和那些讓你感到孤獨的人一起終老。」

這部電影裡面的人民群眾是如此的愚蠢，沒有思想易於被操控，快速的愛上一樣東西又快速的放棄它，變臉的速度比得上川劇師傅。他們的讚美比排斥還要令人感到孤獨。他們排斥的好歹是你身上的雖然不能代表你個人全部但確實存在的缺點，而他們的讚美只是自己矯飾之後還泛著臭味的愚蠢和空虛的表達。當父親在人滿為患的詩歌課上問那些學生對於詩歌有什麼問題時，舉手的人都在問兒子的八卦，我相信此刻他是孤獨的。當校長小心翼翼的問他是否能以兒子的名字為圖書館命名時，他反問校長你原來不是準備把他驅逐到特殊學校去嗎，這是他因為噁心而作出的無聲抗議。當得知要與父親一起上電視節目時，女教師在廁所里為了一件衣服鼓搗半天，結果樓下等待的司機都上來催促了，好不容易換出來了不知道哪根經不對又跑進去換，換來換去結果穿的還是最初的那套。當司機問父親，「你們是誰上節目」時，我想父親一定煩透了眼前這個虛榮矯情的女人。

然而真正促成父親與這群人決裂的原因我想還是他與兒子生前唯一好友安德魯之間的那次談話。安德魯對兒子的書提出質疑，他認為它太聰明太傷感。完全不像是那個平日滿腦子淫穢思想又愛惹是生非的傻瓜寫出來的東西。父親說那是因為兒子怕被當做怪人來對待所以故意偽裝自己。為了讓安德魯死心他還安慰安德魯說兒子雖然瞞著安德魯這些可是他還是喜歡他的。不過安德魯卻並未死心，他認為父親的話根本說不通，因為兒子在學校已經被人鄙視當做怪人來對待了，如果兒子那麼聰明是不會那麼喜歡搓鼻子的。父親覺得自己的謊言好像兜不住了，在戲裡一直都溫吞吞的父親忽然惱羞成怒的說，你為什麼就不能讓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呢？難怪你老媽會酗酒。安德魯回敬他道，你知道凱爾（兒子）生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他說你是個該死的混蛋。然後憤怒的離開了。

為什麼不能讓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呢？因為安德魯把凱爾真正的當成了朋友。現在那群人膜拜的並不是真正的凱爾，那不過是父親虛構的一個人物。真正的凱爾是那個很黃很暴力的傻瓜。他被父親和眾人聯手遺忘在了孤獨的衣帽間內。他在生前和死後都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不過好在父親後來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在圖書館的命名儀式上對那群人說：「你們這群人都不喜歡凱爾。我也不喜歡他。可是我愛他。」

喜歡是一件容易的事。它只是被一個人身上閃光的地方所吸引，比如名聲，財富，才華，美貌等等。所以女教師之前會在父親和另一個男教師之間徘徊。當發現父親的價值要大於男教師時她迅速的站住了腳跟。那些甜言蜜語，親吻，甚至交換身體都僅僅是喜歡，而不是愛。它們就像煙花一樣燦爛易逝。愛是一種更加深邃而堅固的東西。愛是照顧，就是知道對方是如此的不堪卻仍然願意不離不棄與之為伴。愛是看著那些並不美好的印記，比如車上的髒腳印，黃色書刊，想到那個人依然會獨自神傷。陪伴。愛是放棄財富和名聲甚至是自己的夢想，只是為了告訴眾人：「但是我愛他」。孤獨的思考者不是他的兒子，那個死於手淫的男孩才是他愛的兒子。我想這一刻，他完全配得上「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這個片名。

愛是讓人自由的東西。所以父親在說了那番話以後能夠安心的面對眾人的憤怒與指責，如同穿過微風一樣穿過他們。父親把那群人丟在身後，一邊跑著一邊脫掉自己的衣褲，最後跳入泳池之中，彷彿魚兒回歸大海。

影片的最後一個場景是父親和鄰居大媽以及安德魯坐在了一起。曾經，當父親還是一個失敗者的時候，失去兒子的抑鬱無法排解，於是他敲開了鄰居大媽的門，為其送上巧克力餅想要找她聊天訴說痛苦。鄰居大媽一開始是拒絕的，因為她的家裡裝滿了廢報紙，若是被人舉報，就會被人趕出公寓無家可歸。可是當她聽到父親說自己實在需要找個人傾述痛苦時，她選擇相信了父親讓他進屋，握著他的手撫平他的創傷並給予鼓勵。如今，父親又重新回歸失敗者的角色。他們坐在一起喝著牛奶吃著巧克力餅看著他們最愛的殭屍片。

愛，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