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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殼機動隊2--Ghost in the Shell 2: Innocence

攻壳机动队无罪/

7.4 / 40,636人    10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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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房子畫家

2010-04-16 04:26:37

《攻殼機動隊》:人之昇華,抑或人之異化?


    2004年,《攻殼機動隊》的全面升級版《攻殼機動隊2:無罪》入圍嘎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應該說,入圍是對押井守這部動畫長篇質量的中肯評價。然而,這部電影在嘎納卻最終成為看客(一無所獲)。在我看來,這其中可大有原因。首先,電影文化有濃郁的人文氣息,而《攻殼機動隊2:無罪》的思想卻大致可歸納為「非人」——這就好比非要把阿西莫夫封為藝術大師一樣讓人彆扭,不是誰不好,不是一路罷了。再者,儘管這屆影展的金棕櫚獎讓很多人覺得不靠譜,儘管《攻殼機動隊2:無罪》的畫面和劇情似乎都比《華氏911》更「電影」,可是,《華氏911》畢竟還是一部用攝影機拍出的電影,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傳統意義的「電影」這個概念所涵蓋的內容,是在影像拍攝的百年歷史中逐步形成的,因此這個概念,既包含了製作者賦予它的思想、文化積澱,也包含了製作技術中產生的形式與技巧。而動畫片,在歷史上游移於電影的主流歷史之外,它的形式和內容都具有「非電影」傾向(特別是形式),因此,未能獲獎,原因在「電影」之外。
    有趣的是,《GIS》在「電影」那裡遭遇的尷尬並不罕見,「電影」自身就有著類似的尷尬——正如電影學者戴錦華所說,電影「已經成為夕陽工業」。如果我們稍微抬起頭,還可以聽見小說家馬原在說「小說已經死了」,而科幻研究者吳岩的話更是清晰明了:「科幻已經基本上走完了自己的歷史旅程」。當然,我們更應該記住專家們的後半句話:「電影會像其他古老藝術一樣,在今天的世界格局當中找到它特定的位置,繼續生存下去」;「(科幻)是一定時間內產生的階段性主題」,「 科幻的消失,是指這種文學形式的消失…與科學相關的文學卻不會因為科幻的消失而消失」。也就是說,真正消亡的,是產生這些概念的獨特物質基礎在人類社會中的重要性。
    在聚焦到影片本身之前,先談論獲獎問題,並不是試圖像很多影評人一樣,用花邊消息往影評里注水,因為我壓根就不是一個寫影評為生的人。之所以討論這個話題,是因為我覺得,這個問題倒是和影片的主題頗為相似。——我試圖以「電影」的歷史過程來觀察「電影」,在我看來,正是「電影」的歷史過程中的所有資訊定義了電影,亦即「電影」所處的特定物質基礎及其發展過程定義了「電影」(正如戴錦華之「電影」,馬原之「小說」,吳岩之「科幻」,一切概念都產生於其所處特定物質環境)。而押井守,正是從資訊的角度觀察了人。
    在飛往千島群島的飛機上,押井守通過巴特發出了這樣的高談闊論:「如果生命本質是通過DNA傳播資訊的話,社會和文化也不過是龐大的記憶系統,城市只是一個巨大的外部記憶裝置」。在押守井看來,人、城市、社會、文化,都不過可以簡單的看作資訊的載體。人之所以為一個可以介定的個體,是因為一部份資訊通過某些連接關係有機聚集在一起——勿庸置疑,其中最基礎,最根本的連接,就是人的物質身體。完全義體化的金則說:「人類認知能力的缺陷,導致了其現實的不完全」——而所謂的「獨特物質基礎」,不正是這種「認知能力的缺陷性」、不正是一切個體的物質基礎相對於全體物質宇宙的局部性嗎?
    比之大多數日式動漫作品,《GIS》的劇情顯得非常之弱。甚至在金與巴特對峙之時,他仍然在發表長篇大論:
    「外表看上去活著的東西,是否真的活著的疑問,抑或反之,就是沒有生命的事物是否反而活著的疑問。為什麼人偶讓人類感到不安?是因為人偶是人類的雛形,也即是人類本身,人類是否被還原為了簡單的物質、機構這一恐懼,也就是人類的存在是否本就是虛無這一恐懼…人類為了增強自身機能,積極地延續著自身機械化的道路…表現出超越孕育自己的大自然的意志…幻想給生命裝備更完美的硬件,正是這一惡夢的源頭」。
    可看到這裡,觀眾不但不覺得膩煩,反而感到全片的主題已經呼之欲出。一方面,人類試圖通過義體化,掌控、利用更多的資訊,變得更加強大(正是這種極大的好處誘惑了金,他/它甚至可以宣稱「肉身人偶認同死亡,並繼續活下去」);另一方面,獲得更多資訊的人,卻試圖維持「人之為人」的自然人歷史過程。可惜資訊不會如人所願單純被利用,它同時也參予塑造新「人」,這就必然引發自我意識的恐懼。正是在這個「人之異化」的主題之下,押井守進行了絢麗的影像表達:華麗的人偶面部忽然張開,露出內部電子構件;大廳穹頂下古希臘神像般的雕塑卻失去了手臂和頭顱,露出機械裝置;草薙素子負荷超載導致手臂撕裂,顯現出內部人造義肢…所有這些畫面,無不提醒著觀眾,在「人」之表象之下人已經被異化這個真相。正是因此,結尾處陀古薩送給女兒的玩偶,才顯得比鬼娃新娘更加讓人驚悚。而為導演所酷愛的香港式街頭夜景,則營造著資訊在空間中洋溢的景色,恰好呼應了「資訊」這個觀察視角。
    從這個角度看,導演將故事主角巴特設定為公安六課調查人員,更是意味深長。作為調查人員,巴特一干人想調查的真相究竟是什麼呢?或許我們可以說,巴特在調查罪案之真相前,首先需要探詢的是「人」之真相。作為一部科幻電影,《GIS》所展現的世界尚不具備倫理學現實意義,可是那些光彩奪目的畫面已經值得每一個「人文人」反思,這可真應了吳岩那句話——「科幻其實是最現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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