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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Departures

入殓师/礼仪师之奏鸣曲(港)/礼仪师(台)

8 / 55,616人    130分鐘

導演: 瀧田洋二郎
演員: 本木雅弘 廣末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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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了個Q

2010-04-16 21:18:56

淺析《入殮師》的美學蘊藉


一、 敘事
       《入殮師》的情節脈絡清晰而簡潔,從宏觀的時間維度上由三個層層遞進的矛盾衝突組成:一、主人公對入殮師這一職業的恐懼和不認同;二、家人及朋友的誤解與排斥;三、主人父子關係的和解。事實上三個衝突在影片最初同時存在,只是隨著時間推進和前一個衝突的解決被逐一激化出來。正因為如此簡單且完全符合觀眾的慣常邏輯,使得影片在開場前三十分鐘便能讓觀眾一覽全片的走向和主人公的生活背景。

       簡明的情節使得影片的整體節奏緊湊而舒緩,導演得以在用最少的篇幅完成情節的推動之餘濃墨重彩地展開細節的敘述,專注於精雕細琢的寫意。人們觀賞電視的時候往往最關注「主人公後來怎麼樣了?」而一部電影首映後並不會因為第一批觀眾走出劇場傳播其故事發展和結局而損失後續觀眾,這體現出電影與電視劇的一個重要的區別:被電視劇視為生命線的故事情節對於電影而言則只是一個支架,而盛放於支架上意象之花才是電影之精髓,太過複雜的支架只會搶奪意象的光華,讓電影失去引人反覆嘴嚼的樂趣。

        簡明的情節還避免了觀眾沉淪於故事而忘記了思考。巴茲·魯爾曼導演在拍攝完「紅幕三部曲」後總結出了自己對電影話語方式的見解:一、故事簡單富有傳奇性,能讓觀眾在開篇十分鐘就明確結局;二、觀眾被置於高度再造的世界中,但又能感受現實的冷暖;三、觀眾始終游離於情節,保持清醒。(注1)巴茲·魯爾曼用「音樂詩」這一語言形式對此進行了完美詮釋,用音樂和歌舞構建了他理想中的再造世界。(注1)《入殮師》恰巧吻合了他的「紅幕觀」:入殮師這一帶有傳奇色彩的職業生涯、簡明的敘事結構、如詩般古樸不帶一絲現代化社會印記的鄉村、浪漫主義的符號化人物,營造出的正是這種「架空的現實世界」。這亦體現出對審美距離的把握,讓觀眾在「架空的現實世界」中即「感受顯示冷暖」又「游離於情節保持清醒」的微妙距離恰恰是最能讓其領略到電影藝術鑑賞樂趣的狀態。

 二、人物
(1) 小林大悟:裹著東方皮囊的美式獨行俠
        《入殮師》能獲得奧斯卡的認可,主角小林大悟的塑造有功不可沒,全片雖然充滿著東方元素,散發著獨有的日式文化氣息,小林大悟亦有著東方式的內斂而嚴謹的氣質,但是行為模式確實不折不扣的「獨行俠」模式。「日本人喜歡團體活動,不擅於獨自行動,因為獨來獨往很容易被誤解為叛離集團的行為,所以他們不願搞個人行動。」(注2)不同於日本傳統上「義理重於人情、集體重於個人」的思想,他獨來獨往,與朋友鮮有交集,擁有極其獨立思想,在片中他的幾太重要的決定都是出於自身境遇的考慮獨立決策的,他的工作也更類似「單打獨鬥」的「散兵作戰」甚至「獨立作戰」,工作時間自由而閒散,全然看不到日本文化所推崇的集體精神和團隊精神,以及嚴苛的服從精神,取而代之的是美式的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精神。三代同堂式的家族思想也被打破,小林一出場便是母親去世、父親失蹤的身份,其妻的家人也從未現身過,只有二人世界的冷清家庭氛圍顯然更符合美國式的家庭文化而非熱鬧的家族文化。小林的成長曆程也完全可以套用美式英雄片的模式:落魄(樂團解散)——>高人/長者指點(NK會社社長引領小林開始入殮師生涯並不時給予幫助)——>戰勝困難(自己對工作的恐懼、家人對自己工作的誤解)——>獲得寶藏/成功(領悟到入殮師工作的真諦),孤單英雄(工作不被理解,從事者寥寥)+美人相伴(溫柔賢惠的妻子)更是美式英雄片的重要元素。從以上種種可以看出,主角小林大悟其實是一個符合西方審美和思維範式的人物,對於西方觀眾來說依然能找到審美意識上的貼近感。
     
(2) 社長:「父親」的顯影,傳承的意象
        在影片中,主角的父親一直是一個符號化的存在,而社長的出現無疑承擔了父親的角色:在主角落魄時給他工作的機會和資助,在其迷茫的時候給予提點,他讓主角明白了生命的尊嚴與溫情,教他坦然面對生命中的殘酷。社長的出現補償了主角缺失的父愛,同時構築了傳承的意象:父子間是生命的傳承,他與主角的關係以事業和精神的傳承在某種程度上暗合了父子間的生命傳承關係。

(3) 賢妻美香:被物化的女性
        主角妻子美香這個角色可以說是一個「花瓶」般的存在,她集真、善、美於一身,天使般的微笑治癒人心,是代表日本傳統女性的典型「大和撫子」式符號。這樣的定位註定了她會是一個欠缺厚度和鮮明個人特質的扁平人物,所以只要求演員儘可能地展示女性的所有優良特質:溫柔、賢惠、還有燦爛而含蓄的微笑。這樣一個符號化的人物廣泛地存在於各大藝術作品中,她們的形象也許不夠豐滿,存在感也許薄弱,但卻是整部作品中最美的點綴,然而她們失去了作為人的活色生香,淪為了被物化的符號。這也是女性在藝術作品中被邊緣化的體現,它直接反映出現實社會對女性的邊緣化態度。(片中另外兩位女性角色因為年華老去而失去了顯著的性徵,其性別身份被弱化,為被打上如此顯著的女性化符號。)

三、 意象與哲思
(1)自然界生物——死與生
        常有人在文章里稱《入殮師》體現的是日本人的死亡美學,而事實上該片探討死亡的目的在於生之意義的探索。片中用細膩的視角拍攝了機組自然界生物的生存狀態的鏡頭,營造了意味豐富的美學意象,藉此傳遞出幾種不同的生死觀:

       被放生卻死亡的章魚 (主人公因此而悟到「回歸自然才能生存」而離開燈紅酒綠的大都市回到閒適古樸的故鄉)

      逆流而上回歸故鄉的鮭魚(台詞:「總覺得讓人悲傷,為了死而努力,終歸是一死,不用那麼辛苦也可以吧」。「 是自然定律吧,它們天生就這樣。 」)

      人類食肉的本性 (台詞:好吃得讓人為難……)不「靠吃其他生物生存下去」的植物(台詞:生物靠吃其他生物生存下去,而它們不是這樣。)

      創作者並未言明到底哪一種生死觀是正確的,留給觀眾豐富的想像和思考。

(2)石頭、唱片、大提琴——父親
      父親這一角色雖然並未在影片中正式出現過,卻以各種符號化的意象貫穿全片,主角對於父親的回憶遠超過母親,甚至可以說關於母親的敘述都是引出父親的引子。主角的妻子在看到家裡保存的許多唱片時說:母親一定是愛著父親的,否則她不會保留這些唱片。這些唱片也暗示了小林的父親是一位音樂愛好者,而對母親的愛好卻未置一詞,導演還用了若干回憶鏡頭把父親的背影和小提琴聯繫在一起,暗示主角從小學習大提琴是受到了父親的鼓勵和影響,主角在片中說:「是我爸硬逼著我去學的。」帶著無盡思念與柔情的大提琴聲頻繁出現,防如父親揮之不去的身影。另一個重要的細節是,主角從琴盒中拿出了父親送他的石頭,抱怨說:父親說好了每年都送,結果只有這一塊。這塊石頭與主角幼時送給父親的石塊構成了父子間無法用語言描述的默契,主角的父親直到死亡也未給他留下隻言片語,而緊捏在手裡的石塊則代表了千言萬語,這一漂亮的留白表示了萬千種可能。

(3)儀式化的入殮過程——宗教式的神聖意象
       全片用了大量篇幅細緻地拍攝入殮過程,著力通過柔和的光線、色彩純淨的室內場景、死者安詳的表情和生者虔誠的表情賦予為入殮過程神聖的宗教意味,繁複的儀式將世俗的實用性抹去,僅剩精神意義,這種肅穆之感增添了入殮師這一職業的神聖感,激發觀眾對生命尊嚴的重視。導演對入殮過程的詩意處理增強了全片的藝術性。

      《入殮師》用寫實與寫意相結合的手法營造了一個虛實交織的溫情世界,讓冰冷的死亡有了人性的溫度。雋永的畫面、意味深長的對白,呈現出了詩意的美學意境。

 注1:苗渲明 紅幕英雄:巴茲·魯爾曼 《大眾電影》2008.14
注2:土居健郎. 日本人的心理結構[M ]. 北京:商務印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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