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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又來--Spring, Summer, Fall, Winter... and Spring

春夏秋冬又一春/春去春又来(台)/春夏秋冬(港)

8 / 87,631人    103分鐘

導演: 金基德
編劇: 金基德
演員: 伍永秀 徐在英 金永敏 金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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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的魚

2010-04-28 01:04:33

原罪


     金基德的電影總離不開情色和暴力,直接、冷酷。《春夏秋冬又一春》單從畫面來講,遠離了金電影的風格,細膩唯美,像首溫婉的詩歌,但仍然全篇都透著溫和的隱喻和冷峻的反思。
    《飄流欲室》里飄浮的小木屋在這裡變成了老僧的廟宇,遠山和湖泊,茂密的樹林,長年裡氤瘟迷漫,泉水清澈見底,能看到魚兒遊動。飄浮的廟裡有簡陋的佛,脫了色的佛眼,小池裡有彩色的魚,安祥的樣子。整部電影只有簡單的幾個場景,隔世,遠離塵囂。
    小和尚俊美可愛,顫巍巍地走在樹叢中,師傅叮囑他要小心蛇。採草藥的途中,果然出現一條色彩斑駁的蛇,抬著可怖的頭盯著小和尚,心裡為他涅了一把汗。他不躲閃,卻抓起蛇扔了出去。這是影片的開頭,像某種隱約的預示,人生命的強盛隱匿在平淡溫柔的畫面里。果然,小和尚開始了他的強者遊戲。從泉水裡捉起小魚,將它和小石子綁在一起,再放回水中,看著魚兒拼命地掙扎,在一旁哈哈大笑。類似地實驗在青蛙和蛇身上。早上起床的時候,發現身上背了塊石頭,是師傅的懲罰。師傅說,你去把動物身上的石子解開,如果它們死了,你今後的心裡,將背負這塊大石頭。結果,魚死了,青蛙辛苦地掙紮了一夜,被釋放了,蛇也死了。小和尚提起蛇的屍體,悲傷地哭泣。也許,它並不想要它們死,卻無意中變成了兇手。生命中的原罪,卻從此緩慢地呈現。《飄流欲室》裡的魚被割去了兩側的肉,還能活著。這裡的魚被綁了石子,卻死了。當動物生命的強盛和羸弱被人侵襲,便顯出人在自然中力量的強大和冷酷,只有人會無源由地攻擊另一種生物,哪怕純結弱小如小和尚。隔世的環境,他的靈魂不至於被外界浸染,是誰教他這麼殘暴的遊戲,是否人之初,真的性本惡?
   
    和尚長成了青春少年,他嫻熟地穿梭在樹林裡,看到石叢里蛇的交媾,臉上透出淡淡的微笑。遠離了世俗,就算青燈長伴,人性的本能仍未淡去。這是前兆,本能是人與動物的共性。蛇是原罪,蛇引誘了亞當夏娃,蛇是危險的訊號。此處,蛇的交媾便是本能的喚醒,畫面恐怖、噁心、罪惡,卻是天性。
    當和尚遇上了到廟裡養病的女孩,身體裡隱匿的慾望便被激起。情慾是天性,不會因隔世而消解。《色.戒》裡的苦行僧,幾年的修行,仍低不住慾望的侵襲。石叢中,原始的暴露的性愛,粗野得如同動物,毫無情感可言。他和女子之間是單純的性吸引,所有愛的名義在赤裸裸的天性面前便輕易地垮塌了,將兩性關係設置到原始的環境中,一切都一目瞭然,人性的本能是所有情感的前提。宗教是節制,是制止,但它在人性面前更不堪一擊。那佛前的小石獅,一早,小和尚還敬重有加,瞬間便當成了女子的座凳。
    女孩走了,小和尚泣不成聲,他跟隨她而去。終於,他離開了從小成長的寺廟,跟隨人性中最直接的那部份本能,走入紅塵。

    多年以後,僧更老了,他看到報紙上一則殺妻潛逃的消息。他知道小和尚要回來了,為他備好了衣物。
    和尚的臉變了,看不出當初的青澀模樣,世俗,怒氣沖沖,他勸解他,讓他刻經文消解怒氣。送走了他之後,老僧在船上坐化,火燒了起來,一條蛇緩緩地從船底遊走,那是原罪。是否,人到死的時候,罪才能與身體分離。哪怕是得道的高僧,死後卻化作一條蛇,身體的罪,一直纏繞在佛前不肯離去,等待被寬恕。
    數年以後,殺人犯被釋放歸來,和尚已是中年。廟是他成長的地方,也是他的歸屬。寧靜的湖結了冰,他破開冰面取水生活,練功強身健體,念佛修身養性,而後,他神情變得安穩,像極了曾經的老僧。
    影片透著濃濃的救贖意味。蛇反覆地出現,那是原罪的象徵。貓去捉佛前池裡的魚,那是天性,就算在佛前,人與動物一樣泯滅不了天性。老僧用貓的尾巴寫佛經,也是為了消除它的罪孽。僧往臉上貼上紙片,坐化河中。他是因為自己賠養了殺人犯而贖罪,還是為了曾經的自己而贖罪?他的曾經是否也如小和尚的人生。不然,為何死後還要化作一條蛇,盤纏在廟中。
    幪面女人帶了嬰兒放在佛前,冰冷的夜晚,她誤落入和尚取水的冰洞,死在了裡面。又是一條人命,是宿命嗎?和尚已經改過了性情,還是無意中傷了人命。如同老僧已經用盡了方法和修為,還是培養了殺人犯的徒弟。命運總是不可知的,罪孽總在不經意間造成。
    金基德親自上陣,在寒冷的樹從里赤裸著上身,背後托著重石,撥開荊棘,堅難地前進。是修行、是苦旅、是贖罪。童年裡無知地傷害動物,被師傅懲罰,心裡仍是蒙昧的。當經歷了人生的殘酷,終於悟出了自身的罪。兒時分辯不了的藥草和毒草,像人自覺不出人生的惡和罪。被雪覆蓋的樹林,僧獨自堅辛地趴行,配樂是空曠悠長的女聲,充滿了宗教救贖的意味。

    整部電影都透著濃濃的宗教氣息,但又充斥著反宗教的意味。矛盾著。宗教終不能替代人性,人性的罪又擴大到宗教以外。金基德代替世人,進行了一場身體和靈魂的苦行,是自我救贖,也是替世人清洗掉人性中的罪孽,還有哪種生物能像人一樣如此用心良苦,如此自我懲戒。面對人的虔誠,誰不應當被寬恕呢?佛像被放到最高的山頂,陽光隱現,人性帶著罪惡,但人理當被寬恕。然而,另一春,後一代的小和尚立即推翻了這種寬恕,他又開始進行了人類的罪惡遊戲,將石頭塞入魚的口中,在旁邊哈哈大笑。是輪迴吧,老僧與和尚的身份不停地交替著,人生重復和循環著,罪也在循環和延續。
    佛立在山的最高處,冷靜地看著那個小世界。人類的罪惡是場無限的循環,愛恨嗔痴,永無止境,宗教靜化不了人心。人將永遠走在罪惡與自我救贖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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