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協至斯

實在沒想到《葉問2》會變成這樣一部電影，我的意思是，在看過預告片裡那位跋扈的洋人老兄，以及聽到洪金寶所飾洪震南那句「為生活我可以忍，侮辱中國功夫就不行」後，已經大抵能預見到會是什麼情況，然而看到正片，還是沒料到會到這地步，一定要把這老橋段玩到死嗎？當然我覺得揍鬼佬亦無不可，但未必非要打著民族大義的招牌來揍，托尼賈的《拳霸》故事雖然幼稚的很，但托尼同學和鬼佬上來就打，並未祭出什麼維護民族與本國武學尊嚴之類的主體思想，一樣打贏了並且打的好看。今時今日中國人拍電影居然還要玩起那套連當年徐克拍黃飛鴻都不屑玩的義和拳名堂，可見葉偉信老師妥協退讓到了什麼地步。
平心而論，電影前半段質素尚佳，儘管黃曉明成功扮演了「二」這一角色，但還算無傷大雅，待得洪震南與鬼佬一交上手，那股老舊陳腐的情緒就噴湧而出，簡直直白得讓人尷尬。自己人如何傾軋算計都無關緊要，外人駁了面子，便要立即一笑泯恩仇外御其侮，立即群情激奮，搏了命也得打回來，果然中國人最看重的還是面子——而且還真是面子，不再是《葉問》裡的喪國辱權、人命如紙之絕境。如此這般，《葉問》里精雕細琢的氛圍再不復存，葉問其人作為一個非典型武學宗師的形象也被消解，而終於幾乎成為了一個當年電視螢幕上的霍元甲或陳真這樣的臉譜角色。問題是，都已經差不多三十年了，為什麼還要把每個中國武人都變成陳真？一個淡泊顧家而具書生氣、更像凡人的葉問就算不上正確？
葉偉信老師也真是敷衍，上部里，金山找明明在棉花廠吃了六點半棍一頓好打後，就去向日軍告了密，現在居然說是因為被那一棍打醒，而大部份人的出場也如同走馬觀花，電影迅速進入華夷決戰，所有的時代氣息、個人性格乃至功夫本身的魅力，都被民族情緒所替代。電影到這地步，已如舒琪老師所云，叫觀眾對人物命運再也不關心，洪師傅當然必死，因為他如霍元甲般有暗病，還因為他需要負責用性命點燃那民族情緒之火，而葉問作為英雄又自然必勝。有什麼辦法？《葉問》里關於敘事與構建人物形象的所有耐心，在這部續集裡都已化為烏有。
故事既已如此，看點還是要歸於武戲。魚市裡的群毆算不上出彩，唯獨八斬刀略有看頭，而最精彩的部份自然是那段桌上大戰，這也是我覺得整部電影唯一教人心跳加速之處。猴拳與游身八卦掌當然只是鋪墊，而洪震南與葉問交手一段，兩人腳下沿桌邊疾走，手上快拳纏鬥，實在精彩無比，雖然後來那縱身一躍未免有些寫意，但仍堪稱在功夫片式微的今日，蔚為罕見之視覺奇觀，而洪震南的打法身形多變，短手近攻，頗為靈活，與前部廖師傅長橋大馬大開大合的招式雖同為洪拳，卻大異其趣——可惜還是短了些，因為篇幅都交給了那段不痛不癢的詠春對西洋拳。
一年多以前，看《葉問》，說葉問「拜葉偉信收斂所賜，終於不致成為陳真第二」，未料想今天，葉問儘管在與鬼佬一戰後，好聲好氣地說教了一番，卻還是幾乎變成了陳真。

Ps:很好奇鬼佬拳王打死洪震南那場拳賽，他原本的對手是誰，連露一小臉的機會都沒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