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曼德拉，明天的世界盃

        當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決定拍攝曼德拉時，這位偉大的鬥士已經90歲高齡了。好萊塢導演里，能有這份情懷，又具備足夠功力，且不淪為商業打工仔的，想來只有伊斯特伍德和奧利弗•斯通。不過，斯通的立場更加尖銳刁鑽，他會直接把鏡頭對準了委內瑞拉的查維斯；而年事已高又不服老的伊斯特伍德，則選擇了更加溫和而又堅實的膠片，記錄下十餘年前的一段佳話。

        在《成事在人》里，人們彷彿回到了那個剛剛解除種族隔離制度，尚處在政權過度時期的南非。被人民選為總統的曼德拉，無疑是整個國家的核心，是他27年來毫不屈服的鬥爭，為這個國家贏得了平等的機會。當黑人兄弟們把他推上領導者的舞台時，舊時代的終點，成了新時代的起點。然而，並不是一切就可以從頭再來，種族間的積怨，過去的仇恨和誤解不可能一筆勾銷。南非的富裕白種人佔據了這個國家的資源，把一切的事物都抹上了「歧視」的烙印。體育也不例外，足球和「英式橄欖球」，本都是殖民者的舶來品，可由於人為的隔膜，讓這兩種運動在南非的土地上擁有著不同的命運。前者深受貧窮的底層黑人民眾喜愛，而後者則成了白人壟斷的「貴族運動」，甚至演變成南非國家隊，也成了黑人眼中的敵人。在影片中，曼德拉並不掩飾自己曾經的激進，在監獄中用各種形式反抗白人政權下的「祖國」，乃至於每到國際比賽，都去為對手喝彩。可當他走出監獄，運用和平的方式奪去政權後，他和他的支撐者們，成了這個國家的主人，南非橄欖球國家隊，也就成了自己的隊伍。這個轉變並不是人人能夠輕易做到，更需要巨大的勇氣和寬容的度量。非國大黨內投票廢除橄欖球隊的舊有隊服和標誌，在剛剛翻身的黑人民眾看來，這本是一種勝利的必然，一種對壓迫反抗的徹底革命。可已經是國家總統的曼德拉並沒有侷限於此，他的智慧和眼光，促使自己做出正確而長遠的決定，不會為一時的意氣用事，而激化了黑人與白人潛在的矛盾。

        真理往往是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即便是曼德拉「獨斷」地維持橄欖球隊的現狀時，他原先的支持者們也無法理解，但他堅持下去了。賽事的發展，向曼德拉身邊的秘書、警衛和全國的民眾證明了他的睿智。這是《成事在人》中的第一個突出的矛盾點，但並沒有阻礙劇情向相反的方向發展。其實，在曼德拉走進德克勒克那代表白人的總統官邸時，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化解白人和黑人多年來的仇恨，讓這個國家的公民能夠和諧、平等的生活在一起。所以，他讓白人警衛和自己多年來的親隨一起工作，即便他們一開始劍拔弩張，但相信終有一天能跨越膚色而互相理解。影片在戲劇衝突上，其實在做減法，並不求多麼的跌宕複雜。曼德拉大選後，種族歧視從顯性轉為隱性，但遠未消失，恐有暗流。鏡頭中的曼德拉展現出的政治技巧，保證了這個國家的平穩過渡。他安撫鼓勵這些四肢發達的運動員，讓他們成為新民族榮譽的象徵，黑孩子和白警察一同慶賀，把底層人民與國家機器融合在一起。所有的矛盾，從出現到化解，都在曼德拉的預料之中，馬特•戴蒙扮演的隊長，參觀過關押曼德拉的監獄後，一直在反覆的問自己「是什麼讓納爾遜•曼德拉，在被白人政府關押27年之後，如此輕易的原諒了他們？」影片在最後給出了答案，因為曼德拉相信人心的向善，博愛能夠打動一切，終可以改變這個國家。曾經不屑於橄欖球的黑人安保與白人同事一起遊戲，體育場裡六萬多民觀眾高唱南非的新國歌，昨天厭棄穿綠色隊服的黑人少年們，今天也會一起傳球、達陣得分。

　 伊斯特伍德並不是要拍一個老套的體育勵志故事，他要記錄的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斷代史，他要塑造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傳奇。橄欖球只是這部影片的一個落腳點，一個解開種族矛盾的鑰匙，而抓住這把鑰匙的，是曾經在監獄採石場抗爭過27年的曼德拉的手。曼德拉敏銳的看到了世界盃這個契機，他也明白體育所能促發的自豪感和凝聚力，是團結一個新生民族的最佳粘合劑。更何況，上天也在幫助他，在這支幾乎清一色白人的橄欖球隊裡，還有一個黑人運動員切斯特，這成了曼德拉偉大計劃裡的最佳突破口。因為有切斯特，他讓黑人接受了這項運動，繼而支撐整個球隊，在世界盃上披荊斬棘，最終戰勝強大的紐西蘭隊奪冠。這個故事聽上去像一個完美的理想，可又真實的在那片土地上發生過。只能說曼德拉在天時和地利的最佳條件背景下，創造了「人和」，寫下了這篇地球上最完美的種族和睦事例。

        從電影回到現實，我們甚至可以說，這是曼德拉和伊斯特伍德、摩根•弗里曼為即將開幕的南非足球世界盃，做的最大一號公益廣告。奪冠路上的每一場比賽，從場上的隊員，到場內、場外的觀眾，都用無比的熱情，向世界宣告南非人民的真誠。曼德拉寫下的詩句，「不可戰勝」，成為進取的永恆動力，年邁的導演和主演投入驚人的精力，南非政府大全力支持和群眾演員參與，就是要向世人展示，種族和諧的神話曾經實現過。《成事在人》中那些溫暖的細節，激動的場面，高尚的人格，都被處理得渾然一體，讓人不知不覺被這種美好所感染，期待夏天裡真正的開球一刻。

Luc，2010年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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