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橋藝人才是地球保衛者

　熱奈的馬戲群戲又一次大集錦，奇幻依然，新意稍缺。劇本著重描述了戲弄的過程，丹尼•伯恩帶領一群「天橋藝人」各顯絕技，戲弄「缺德」的軍火商人。惡作劇冠以「大義」，為廣大深受武器傷害的平民討個說法，最正確的「兒童主旋律」，好人得勝，壞人罪得其所。《盡情遊戲》給觀眾淺顯的歡笑，模式卻退回到了三十年代，更像個迪斯尼式的真人秀。
　　
　　從愛美麗到伯恩
　　
　　在過去的五年中，讓-皮埃爾•熱內一直對外宣傳，正在籌劃這部《盡情遊戲》，打算回歸奇幻，讓影迷們耐心的等待。好在，他也並不是真的全神貫注不理二事，在拍攝電影的期間，也抽空拍拍廣告。最新版的《香奈爾5號》，只有兩分來鐘太不過癮，安德蕾•塔圖再續情緣，讓觀眾追憶起那份迷人的懷舊色調，重塑七十年代的法蘭西質感。
　　
　　可以把此廣告看做熱奈風格的預演，一段小小的浪漫綵排，介於《天使愛美麗》的遐想和《最後的婚姻》的現實之間。可如果看完了《盡情遊戲》，才會發現熱奈所謂的「回歸」其實走得更遠，走過了2001年的艾米麗，趨近於他以怪誕魔幻起家的《黑店狂想曲》。相比之下，這部影片更像是部集體惡作劇，貫穿始終的嬉鬧色彩，沒有《天使》的那份純美溫情，也沒有《黑店》那麼古怪陰冷。影片中呈現了一種樂觀的團結精神，作為底層民眾反抗「暴力」的支持，可一切付諸的行動，都是兒童式的鬧劇，如傳統的動畫片真人版，善惡寫在臉上。熱奈在用這種方式來表達淺顯的正義感和人道主義，最原始的反戰動機，即來自於對廣大非洲平民的悲鳴，也來自與丹尼•伯恩無端受傷的報復。
　　
　　丹尼•伯恩作為影片的主演和線索人物，主導了這個劇情的走向，卻也是整個團隊中最平凡，最沒有「絕技」的失意者。法國人本就很喜歡伯恩這類的表演風格，脫胎於戲劇舞台的獨角戲手法，默片化的肢體動作，尷尬猥瑣的表情，大巧若拙的台詞。在咱們看來，就是那種最粗俗的「裝傻子」，當年克呂什就這樣大紅大紫，伯恩在此基礎上繼續發揚，加入了屬於個人的「方言味兒」口音。從小兵配角（《聖誕快樂》）到創造奇蹟（《歡迎來到北方》），再到這部熱奈掌控的風格戲，丹尼•伯恩其實沒有什麼變化，所有的特色盡在，只是由於出場人物的眾多而稍稍被掩蓋。伯恩這次扮演的巴奇，依然處於社會的最底層，在音像店看門的他，被子彈意外射中，被老闆掃地出門，這是小人物的不幸。而伯恩對於這種生活不幸的反擊，就是把一腔怒氣傾瀉到軍火商身上，他們所代表的是為富不仁的上流社會。巴奇被好心的天橋藝人收留，居住在他們的垃圾堆基地裡，每天的工作，就是去「盡情戲弄」兩位軍火商，引發觀眾的笑聲。角色設置為底層小人物，所以熱奈最先考慮的是另一個阿裔喜劇明星，《天使愛美麗》裡的小夥計賈梅勒•德布茲，後來才改為伯恩。「為什麼選我，因為我會把自己的風格帶進來，豐富這個人物」，伯恩在採訪時說，於是觀眾又見到他在舞台上常玩的打響指，大量的面部特寫，也適合放大他的表演特徵。
　　
　　還是那樣的攝影風格，還是那樣的道具和佈景，如果說熱奈和他的團隊在這部新片中有什麼變化的話，那就是伯恩的個人線索蓋過了劇情，跳脫於其他演員之外。影片中的巴奇非常主動，偷竊、設局、栽贓無不所用，發洩得有些莫名其妙。雖然他身世孤苦，不信中彈，卻沒有找那個誤傷自己的殺手，而把矛頭一味的對準了兩個不相幹的軍火商。熱奈是想拍一部他自己的《戰爭之王》，可偏偏伯恩的這種表演形式，讓這種對戰爭的反思浮於淺表，既不像尼古拉斯•凱奇那樣去挖掘，又未能在視覺上控訴戰爭的醜惡。運氣好，水平差的流浪漢巴奇，並沒有艾米麗那麼看上去純真，他的勝利來得如此僥倖，他與柔體術女孩的愛情也來的如此突兀，少了一份靈性。這讓人懷念起馬修•卡索維茲，他同樣是有自己想法的導演，就能很好的融入到熱奈的影片中。伯恩的表演，更讓人想起了卓別林，塔蒂或布爾維爾，就像是《虎口脫險》中的油漆匠跑到這裡來了。
　　
　　淺顯低齡的善惡觀
　　
　　影片著重描述了戲弄的來龍去脈，過程非常有趣。軍火商也確實有可恨之處況且可以給這種惡作劇冠以「大義」：為廣大深受武器傷害的平民們討個說法。藝人們在結尾高潮處，炸毀軍火庫，誘捕了兩個軍火商，逼迫他們吐露出私販武器到非洲的內幕，傳到了網上。好人取勝，壞人罪得其所，《盡情遊戲》在題旨上，其實已經偏向於傳統的好萊塢，甚至是迪斯尼式的。而在細節上，這部熱奈的低齡喜劇，還是有許多個人化的趣味，例如伯恩在影像店打工時，對亨佛萊•鮑嘉的老片台詞瞭如指掌，甚至可以唱雙簧版對口型；他潛入兩位軍火商家中的方式，也是對早期間諜片、喜劇片的戲仿。車站換包，機場偷箱，餐館冒充，這都讓是觀眾們忍俊不禁，又似曾相識的老橋段。
　　
　　在影片的前半段，仍舊能看到《天使愛美麗》的影子，二者都是在尋找，一路偷偷摸摸的打探。結構是類似的，所不同之處，就在於一個是幫助為主、懲戒為輔，而另一個是要報復戲弄為主，拯救受傷害的非洲孩子則留作了最後的題解。在影院裡傳出的頻頻笑聲，多是送給熱奈對情節的設計，整個敘事的流向已經很明確，大家就是要看軍火商怎麼一步步的落入圈套，火併，最終落入法網。「很好玩，很容易理解，鬧哄哄的我們一家都很喜歡」，部份法國觀眾的喜愛，正說明《盡情遊戲》是一部非常通俗的商業喜劇片。人物眾多，情節打鬧，好比賀歲片，適合全家觀影，熱奈執導此類主流喜劇時，能對節奏的把握早已純熟。笑點一波波襲來，絕無冷場，再加入那麼一點點懷舊，以小博大的快感，俘獲法國觀眾似乎不成問題。
　　
　　因為是善惡分明的對決，所以巴奇和他的藝人們，就站在了道德的高低，對兩個倒霉蛋肆意戲弄。幾位配角和大反派的出演，都是熱奈電影中熟悉的老面孔，他們為影片增添的一抹亮色。蝸居於垃圾堆的底層藝人，大都身懷絕技，柔韌術、口技、大炮飛人…配合起來，給軍火商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他們看上去是群老鼠，其實倒像是貓，躲在暗處掌握了主動權。讓-皮埃爾•馬海勒，多米尼克•皮農，尤蘭德•莫羅這幾位老戲骨雖然戲份太少，也能讓場子保持熱度；歐瑪爾•賽依等新秀，也把電視上那一套搬到螢幕上來。比較少見的，是老好人安德雷•杜索里耶這次演起了大反派，被作弄得灰頭土臉，倒令人心生同情。熟人熟面孔，「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合作起來彼此心知肚明」熱奈在他們身上的把握的確更加原書，這些配角已經成為了「熱奈作品」的符號。配樂也是導演也特別重視的元素，只是這次不再是楊•提爾森、安捷洛•巴達拉蒙蒂，而換了新人拉斐爾•波，沒能留下有深刻印象的旋律。
　　
　　兩極分化的欣賞態度
　　
　　然而，許多人對熱奈的這部回歸之作並不賣帳，影評成兩級分化，寬容的《正片》打了滿分，《電影手冊》卻給了零分，綜合十幾家發問媒體來看僅是中等，比熱奈的幾部前作略有下降。站在藝術的高度來看待這部《盡情遊戲》，或許有些過於嚴肅，用來讚揚《天使愛美麗》的形容詞，照搬到新片上似乎也未嘗不可。但這僅是對熱奈風格的保守鼓勵，換個商業的角度來看，熱奈這次啟用的伯恩來主導全局，要的也是明顯效應，丹尼•伯恩在《歡迎來到北方》之後，依然保持了票房號召力，這在法國誰都看得出來。《影視全覽》給出的評論就很實在，觀眾們就是來看伯恩和熱奈的老把戲的。
　　
　　然而，首周票房有適合併不能說明問題，影片的宣傳是到位了，螢幕數也上去了，可口碑的積累並沒能持續跟進。《盡情遊戲》上映三週，票房順利超過一百萬人次，但在第四週就只剩七、八萬的觀眾再去捧場。因為故事太簡單，少了一點嚼頭，又不像《小尼古拉》那樣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和生命力，速跌也是在情理之中。對於期待高的影迷來說，《盡情遊戲》實在太過主流，沒有熱奈前幾部作品那麼「驚艷」，看慣了丹尼•伯恩表演，他的那種「蔫壞」早已定型，也並不比喜劇院裡強多少。「伯恩+熱奈」的強強組合，僅限於媒體海報上的宣傳噱頭。既然《盡情遊戲》沒能玩到聖誕節，那就算是放棄了這個檔期的票房，法國國內總收入可能停留在一百三十萬人次左右。而這個成績，在已經統計出來的法國年度票房中，或許勉強擠進前十。一百多萬的票房，那對於定位在商業電影的熱奈來說，就是一場失敗，要知道《天使愛美麗》和《漫長的婚約》的票房分別是八百六十萬和四百五十萬。理論上說，拍片週期長，應該吊足了影迷們的胃口，為何三部電影的票房持續縮水，也說明不少觀眾對熱奈的此次回歸併不太認可，厭倦了其簡單的自我重複。
　　
　　《盡情遊戲》在設局時，只是一出諷刺意義的滑稽馬戲，可偏偏在28日上映時，卻有了現實意義。就在前一天，法國媒體全面報導了「安哥拉軍火醜聞案」：密特朗總統之子讓•克里斯托夫，以及法國前內政部長夏爾•帕斯誇因，因為當年協助軍火商皮埃爾•法爾孔在非洲的私販軍火，被法院最終判刑。是巧合，還是熱奈刻意影射？小密特朗走出法院的神情，和螢幕上的杜索里耶如出一轍。本是似乎無心的喜劇，《盡情遊戲》還是給法國人留下了額外的談資，看著新聞里被地雷炸斷雙腿的非洲兒童，現實可不僅僅是一笑而過那麼輕鬆。
　　
　　Luc，2009年11月20日於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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