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筵難再

寫一篇屬於自己的《飲食男女》，一直是我的最大心願，飲食男女，人之大欲。 先從老大家珍說起，老朱有三個女兒，老大家珍這個角色其實並不是最鮮明的，非但不鮮明，還有那麼幾分彆扭，幾分矛盾。相信許多人都記得老大那段出場戲，那天她穿著白色襯衫，一臉神情凝重沉悶的坐在公交車上，耳朵里塞著耳機，當背景里響起類似聖歌的曲子時，我們注意到老大很可能是個教徒，信奉上帝，這時候老大那款隨身攜帶的walkman聲音突然斷斷續續，老大趕忙慌慌張張的拍了拍walkman，直到背景音樂復又響起，老大的神色才又恢復了平靜。個人覺得這段細節相當精煉，有趣，在這一拍一打，一停一頓之間，我們看到了老大個性的矛盾，一面是靠著信仰耶穌以求獲得心靈平靜，一面卻又因著某種不得而知的原因而無法平靜（到這裡還未明確交待老大真正無法獲得內心平靜的原因），正因為這種個性上的矛盾，才使得老大整日神經敏感，一副天下人負我的樣子。包括後來一個老三收內衣的話題，無意中說到自己從來不穿款式老套的內衣，聽到後老大更是生出無限煩悶，眼見自己青春不再，韶華已逝，卻遲遲遇不到心上人，這種『恨嫁』的情緒就像是一枚定時炸彈，從少女時代就無比憧憬嚮往美好愛情的老大，終因這枚『恨嫁』的炸彈而崩潰！你看後面的情書事件，作為孤單古板且焦躁的恨嫁女，突然接連幾天不斷收到匿名情書，那份驚喜不言自明，隨即老大迅速更換了髮型，更是為自己添置了新衣物，所謂『女為悅己者容』，野百合終於迎來了自己的春天，這一切的一切對老大來說，已不單單是份對愛情的期待，更是份對生活改變的期待，期待一份久違的改變，她需要這種改變，就像她需要愛情一樣。 接著來說說老三家寧，這個老朱家的小女，從剛一出場就立刻顯示了自己的無比精明，這種精明幾乎是女人直覺上的，這點從她之後對待愛情的態度上來看更是能有充分證明，換句話說，老三的精明就在於認準了愛人之後，下了手搶了朋友的愛人，我雖然自始至終對老三這類女人沒啥好感，也沒啥興趣，到底也不得不佩服她挖人牆腳的能力。你看她先是慫恿女友確認自己並不十分喜歡自己的男友，接著又幫女友出主意從精神上折磨自己的男友，之後更是順理成章的請女友的男友吃飯，時機一到，便告訴女友的男友，真正的愛情不是互相折磨，而是互相支持，就這樣，一來二去，老三倒成了老朱家最先出閣的女兒，這種挑選男人的眼光，把握男人的手段，再次證明了『女人嫁得好』才是硬道理。 轉過來再說說老二家倩，個人認為這是吳倩蓮塑造的比較成功的一個角色，從一出場的驚艷，再到結尾處與父親的和解，可以說老二家倩這個角色無疑是導演著墨最多的。還記得影片開場老朱電話裡的那段話嗎？『那條魚紅燒了可惜，最好是清蒸，不要抹鹽，可千萬不要抹鹽，鹽把魚裡的水份都吸乾了，魚肉就不嫩了』大家想想這段話說給誰的？這個家裡，有誰真正關心在意老朱嘴裡所謂的廚藝？之後導演又給出幾個鏡頭，老二在男友家裡煎，炒，烹，炸，有模有樣，無一不精，再結合老朱老友老溫住院後，老二前去看望，兩人間的對話，更是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從小就渴望成為一名廚師的老二，只是父親堅決反對，到這裡我們看到了影片間父女間矛盾的最深原因。說到對影片中老二的喜愛，還得說說老二自身的性格，影片中的家倩既少了家珍的極端和抱怨，又少了家寧的市儈和精明，純樸自然中又添了幾分娟秀和知性，除了稍顯混亂的感情生活，她確實是戲中比較理想的女性角色，難怪老朱心中最在意，也最疼愛。 當然片中的其他人物也非常精彩，就拿錦榮的母親梁伯母來說更是錦上添花的角色。大雨天梁伯母從美國回到台灣，原因嘛，前面早已作了交待，無法適應在美國的生活，尤其是和美國女婿合不來，聽聽她張口閉口的湖南話，話說難道因為扮演者歸亞蕾祖籍在湖南？！試想這麼一口湖南話在美國，別說在美國，就算在台灣，也是無法融入當地社會的標誌，我這裡要說的不是歧視所謂鄉音，而是這種堅持鄉音不改的個性，這麼一口鄉音多少宣告了梁伯母的不融入當地社會的狀態，這種不融入集中體現在梁伯母身上，就變成了一個稍顯滑稽，稍顯自私，稍顯刻薄的母親，這也是錦榮一家問題的根本所在。 影片中還有許多將飲食與情感恰當結合的例子，比如家寧搶了女友的男友之後，片中出現的女友悲憤的臉，緊接著鏡頭切換，廚房裡鍋底爐火正熊熊燃燒，誰說這不是家寧女友的怒火妒火？比如家倩去男友家張羅滿滿一桌菜，席間突然談到小時候在廚房關於父親的種種回憶，萬般心事齊上心頭，誰想男友只知享受所謂身體性愛交流，誰說這滿滿一桌菜不是家珍對自己情感生活的失望和無奈？再比如片中前後多次提到老朱的味覺問題，從片子開始老朱味覺盡失，到片子結束老朱味覺再得，這失而復得，誰說不是老朱的生活重新找對了感覺？ 作為一名導演中的情調高手，李安，以其精緻細膩的描述，不僅捕捉了台灣生活的方方面面，更是展現了台灣生活中人的喜怒哀樂和感覺，常言道，口味無爭辯，你喜甜，他喜酸，有人吃素，有人無辣不歡，能把這麼人的個性和狀態各有條理的逐一敘述和展現，李安電影的包容性和開放性，真是可窺大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