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團取暖

最孤獨的事，莫過於一個人抱著電腦看恐怖片。

我對恐怖片一直有特殊的情結，家裡VCD買得很早，大約我還在奶奶住的那個小村子裡和yaoyao兩個人跟魏芳老師依依呀呀地學著漢語拼音時，每天已經開始有人擠在我們家的小房間裡看那些總也看不完的VCD了。

而那一盤盤面容模糊的碟片，除了日日夜夜不換的打鬥之外，在我的記憶中殘留最多的，無疑是一個個鬼魅的影子以及長時間滯留於我的童年，沒有止盡的噩夢和無法驅除的恐懼感。只是那時候，我和yaoyao兩個小人，在最恐懼的時候總是死命握著的對方的手，而我事後總是自虐地一再地回憶起恐怖的畫面，這樣的行為直接導致了我在童年的後期在陌生的地方一直無法獨處，甚至不敢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家裡。我記得小學有一次媽媽出差，而爸爸要上夜班，於是他們委託一個親戚照顧我睡覺。我央求她一定等我睡著了再走，可是我怎麼也無法睡著，後來很晚了，我只好假裝睡熟了，好放她回去睡覺。結果將近午夜的時候，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房子裡自己和自己玩，和亮著的燈大眼瞪小眼，然後，腦子很不聽話地把看過的恐怖片幾乎都復習了一遍，最後終於不能抑制地害怕和大哭起來。後來覺得禁閉在房間裡簡直會無故地死掉。於是，我將燈全部打開，把門也打開，想著媽媽是沒有指望了，那麼，只能把爸爸哭回來。於是又一次嚎啕大哭起來……時隔這麼多年，我還是清楚地記得當年自己小小的一個人是花了多麼大的力氣用哭的方式去派遣恐懼與孤獨，那麼賣力氣地哭也只是想爸爸或許已經在下班回來的路上，如果聽到我的哭聲，一定會快點把我從困境中解救出來。

直到現在還是分外懷念當年那麼酣暢淋漓的一場痛哭，長大以後倒是很少會為這些瑣碎的事情放聲大哭了，甚至掉眼淚都很少。從前的被人輕微地說上一句都要紅臉紅眼圈的人逐漸長成了一個或真或者死撐的強硬派，再艱難的境地也不哭，除了在最看重的人和事面前，總是儘可能的頑強。那天的結局是，我在哭累了之後終於躺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並且等回了爸爸，而那時候，他和恐懼對於睡意朦朧的我來說，都不再強大。而第二天，我的下場是：眾多鄰居紛紛來我們家狠狠地告了我一狀！於是，我在我家那一片竟然不打廣告就紅了。

本來想講講影片的，記憶卻又停留在十幾年前的樣子，不肯向前邁進。其實，對「哥哥」，我一直都不熟悉，王家衛的幾部片子，我認為張學友的風頭顯然蓋過了他，張學友近幾年一直在喜劇中有不俗的表現，而我覺得他在王家衛的「東西」時代便已經顯露出很高的搞笑天賦。至於「哥哥」，我看的第一部片子，我甚至記不得它的名字，只記得在爺爺的房間裡，我和爺爺兩隻電視蟲，每當有電影就牢牢抱住電視機不肯轉台。我的爺爺實在也是很fashion的一個爺爺。而看那部片子也是很多年前了，我記得當時好像還有男女做愛的鏡頭，於是我很識趣地逃了出去……所以對「哥哥」的印象也不太好。

倒是後來的《霸王別姬》和《胭脂扣》，妖冶細緻的妝容和表演很容易便打動了我。當然也只是限於影片當中。

今天看《異》實在也是因為無聊，上次電腦癱瘓，結果收藏的吸血鬼系全部都沒有了，所以看了這部久負盛名的片子。

剛開始一直以為林嘉欣是鬼，後來發現她也不過是一個受害者。其實，誰不是受害者呢？房東一家人，阿昕的家人，占和他少年時期的女朋友及家人，甚至是那個露面不多的泡在浴缸裡的鄰居男……大家都在和自己孤獨和恐懼作戰，和心魔作戰。

這是一個容易感到孤獨的時代，孤獨甚至大過了任何恐懼。這也是一個容易產生慾念的時代。佛家一直有一個詞，叫「相由心生」。我想，大家之所以感到恐懼，也只是因為心裡大約還是對很多事情耿耿於懷，有很多不能抑制的慾念。所以腦子不斷臆想，思維不斷營造，硬生生地創造出一個比現在還要孤獨還要可怕的異度世界。而造成這一結果的另一個緣由是，我們實在也沒有方式去派遣孤獨和恐懼，占建議昕去游泳做運動，但是最後，他自己卻仍然在泳池裡見到了女友破碎的臉，可見身體上的疲乏也只是暫時的麻痹，我們真正缺少的，或許是一個可以抱團取暖的朋友，而不是其他。

佔第一次帶昕游泳的時候，昕在水裡那麼極力地想要和他靠近，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想要抓住他的腳，來也只是因為，她身邊並沒有一個在她孤獨的時候和她抱在一起的人。而佔其實也是一個極度孤獨的人，這麼多年一直被困在內疚與自責中，無盡的孤獨感時刻侵襲著他，直至他精神分裂。我很感動的地方是，占幾次去撓昕的腦袋，那樣的感覺真好！彷彿告訴你：不用擔心，你不是一個人，我總是在這裡的……

最後，佔在天台的邊緣站住腳跟，放下了所有昕抱在一起，兩個極度脆弱的靈魂終於因為彼此的靠近而不再是當初的不堪一擊，這也是相互取暖的力量。

其實影片中鬼的扮相併不可怖，可怕的是細緻入微的心理分析，以及自身心理的延伸。一直有片子在介紹恐怖片的恐怖來源，當中談到背景音樂和色調。其實，我認為最重要的應該是人的心理，無論是觀眾的內心還是導演或者演員極力要去表現的那些病態的心理過程。我曾經一度對心理學產生過濃厚的興趣，但是後來愈加深入便越感到可怕，所以我對那些研究心理和精神，甚至是研究生物科學的科學家始終還有一種敬畏之情，並且畏大過敬。任何東西，經過細緻入微的分析和定義之後，都是可怖的。所以我們在現實的世界，要極力地抱團取暖，驅趕心理上的空洞和不安。

 

P.s.：我果然得到了報應，原本看罷電影一點恐懼的心理都不曾有。但是夜裡一個人躺在床上，想起上課的時候老師講得見鬼的事和「哥哥」的死，忽然就害怕起來，整個人僵在被子裡，動彈不得，手緊緊地捏著，直至握出了汗也不敢動，只能拼命地去想那些可憐的美好的人和事，想著自己應該還沒與被放棄掉，才慢慢地在凌晨的時候睡去。這種恐懼感很多年都沒有再出現，而昨天我有一次經歷了和童年相仿的事。我不承認被當中的任何鬼怪差點嚇掉魂魄，看了那麼多驚悚片，並沒有真正被當中的妖魔鬼怪和吸血鬼給嚇死，只是害怕一種心理影片中占曾經玩笑似的說起殯儀館的事，也不信房東搞得那套裝神弄鬼的事，但是不知他自己躺在那裡的時候又會是什麼樣子。。「哥哥」是因為抑鬱症去世的，這也是我感到極端害怕的地方，而七年之後想起他的死，多少讓我感到恐懼和不安。

 

p.p.s：去看了下唐唐，可以想見「哥哥」生前的柔媚。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