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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的男人--The Man of My Life

我生命中的男人/他和她的男人(台)/生命中的男人

6.6 / 1,121人    114分鐘

導演: 莎寶布里曼
編劇: 莎寶布里曼
演員: 貝赫恭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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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閒

2010-05-17 00:13:42

與我聊聊我


法文性數限制遠比英文複雜,一般而言,好像嚴謹一些。但某些場合,它的蘊意,實際上更朦朧。我第一次看到導演薩布.布雷特曼(Zabou Breitman)06年執導的影片L'homme de Sa Vie,單單這個名字,提供的資訊非常有限,乍一眼,我無法預料,它涉及同志題材。為什麼呢?「sa」這個單數陰性所有格,依從後面的陰性名詞「vie」 (生命、生活意),換言之,不諳詞性的人,可依據「sa」的陰陽,推斷「vie」的陰陽。可「sa」究竟表示「他的」,抑或「她的」,並無答案。相反,如若直譯為英文,The Man of His Life,似乎主題就不那麼模稜,可英譯居然叫「The Man of Your Life」,性別不明的「your」,大抵是要承接法文題目的謎面吧。

我翻了翻這位導演的履歷表,發現她也導過以安娜.卡瓦爾達(Anna Gavalda)小說《曾經深愛過》(Je l'aimais)改編的同名電影。那又是個指代含混的例子,我們不知道被壓縮的「l'」,代表「她」(la)還是「他」(le)。而書里存在並行兩股線索,被拋棄的失婚女子,以及慰解她的公公,二人各自情傷,均可影射始終不曾露面的對象,自然地,他她有別了。

《他命中的男子》自標題起,就不甚清朗,好像隔霧觀花,偏偏海報上慢慢向日葵園田,視焦上人影虛渺,延及圖像敘說,也彷彿層巒疊嶂。我覺得電影拍得極美,網上看過一遍嫌不過癮,再特地借回來復習,還看了看影后的導演談話。她的原詣也的確要表達些隱藏情意,心照不宣,劇中人、看戲人,都能薄薄了悟什麼。

故事本身,並不繁複,講夏日山鄉,度假的弗雷德里克一家結識鄰居雨果,聚餐後二人一席長談,惺惺相惜,發展至隱藏愛意,在跑步與簡訊中偶爾交匯,直至錯身而過。沒有開始鋪敘,也不像完結,徑直記錄人物生態,這是法國電影慣常的手法。布雷特曼這位導演奇妙的地方在於畫面與剪輯特別精緻,我看片時不由想到她演出的《餘生的第一日》(Le Premier Jour du Reste de Ta Vie),畫面營養與銜接也很出色,不過《他》劇,似乎更錦繡,不乏構圖新穎而端莊的單張截圖。比如一個小孩子,微調他的顯微鏡,下一幀,依稀是玻璃片上採樣的蟲影,焦距准衡後,卻又變成窗口俯瞰圖,鄰家游泳池裡的裸泳男子,屋頂上白格子瓦片,纖長小道,風盪樹梢,頂著太陽帽、短衫短褲的小小童子軍。釅釅明夏,平淡無事,一波睏倦捲襲畫外。反過來,弗雷德里克家中堂風勢洶湧,里門白紗簾永遠飄蕩不墜,鏡頭不斷停靠那裡,強調颼颼涼意,也或者暗示會發生什麼事。

查爾斯.貝爾林(Charles Berlin)飾演的雨果,是個平面設計師。他的家巧綴文字,圖像內容更豐富。比如他的窗上印有字母「r」與「v」,一日之內,隨著時辰周轉,這兩個字母的影子也在牆上位移,與其他字母擦肩,形成曇花一現的意義,好像「夢想」(rêve)、crève(盡竭)、aurevoir(再會)、 ravissant(雀悅)。黃昏時分,雨果氣急敗壞與母親通話,冷斥病危的父親,畫面左側,「r」與「v」飛速掠過牆面,安寧地組造復抹去這些人們無從逃遁的音聲諧美的詞語,兩廂對照,直如嘆諷。又如,他邀孩子們來他處游水,泳池一側的樹上浮凸兩行花體字:「這是重燃星光的奇妙時刻」(Il est grand temps de rallumer les étoiles),第一次出現時,畫外依舊傳來他急躁的通話聲,再度出現,則打正面,他沒入水中隨即抬頭,詩行的美麗水影被攪散,恰恰襯他滿臉陰霾。可以說,電影裡隨處可拾小枝節,盡皆覆上象徵意味,像隨水蕩漾的金髮、弗雷德里克討厭的椅子、空廢而樂聲悽美的小屋、孩子肥肥軟軟欺向父親的手,晨跑時從弗雷德利克角度看去雨果身上的金光,測雨果心速的腕錶液晶面等等。於是,看《他》有點類乎看印象派那麼頤神而磨心了。

查爾斯.貝爾林這個演員,乍一眼有「猴像」,細細欣賞,我才看出他眼睛極深極亮,配上眉心壑紋,嘴角輕盪,亦莊亦諧,戲路很寬。在《他》里,貝爾林演的雨果毫不掩蓋同志身份,看破一切,遊戲人間,他與弗雷德里克暢談一夜,直至天光。這次談話,縱貫整部電影,正敘之中,不斷換角度插入,可謂二人交往最傾心以對的一次。相較於他刁嘴毒舌,弗雷德里克顯得因循守舊,老實可愛,他與妻子的感情已進入平緩期,須得向不相信愛的雨果費力證明「平平淡淡才是真」、愛的羈絆給人溫暖,令人銼痛懸惴,卻恰恰因強化了生命的「不完美」而賦予人生美麗。雨果尖銳地一一駁回,尤其坦誠自己因性向被父親逐出家門的往事,並透析弗雷德里克的情感惰態。二人試圖互相說服,也潛移默化互為影響。飄飄談大道的雨果,之後終是打開心結,去見父親最後一面,l'homme de sa vie似乎又不止於字表,形容雨果是闖入弗雷德里克生活的男人,抑或反方向,更不妨指代這位隔膜重重、牽扯夜談始末的老父了。

導演布雷特曼巧妙地為夜話插播了一首吉.貝阿特(Guy Béart)創作並主唱的香頌:「與我聊聊我」(Parlez-moi d'moi)。我第一次聽這首歌,末了有點欲罷不能,跟著弗雷德里克的揮手節奏哼起來。歌中第一節唱道:

與我聊聊我

這是唯一吸引我的事

與我聊聊我

這是唯一感動我的事

聊我愛意滿腔、我陰晴不定、我柔情似水

聊我浪子回頭、我怒火難耐、我軟弱遲疑

與我聊聊我,您不妨口快心直

與我聊聊我

(Parlez-moi d'moi
Y a qu'ça qui m'intéresse
Parlez-moi d'moi
Y a qu'ça qui m'donne d'l'émoi
De mes amours mes humeurs mes tendresses
De mes retours mes fureurs mes faiblesses
Parlez-moi d'moi
Parfois avec rudesse
Mais parlez-moi, parlez-moi d'moi)

無論情感內容,還是一強勢一柔緩的說話雙方,夜聊都與片歌句句相扣,可謂電影版具象了。此片由外及里,密碼層層,表達人們的愛意相當含蓄,可是當這首歌悠揚響起,兩位主人公已開敞心扉,談足一宿,添上毛衣,斟滿燒灼的酒,迎著晨光,通身困頓,心底溫燙。那一刻,我也有一點共鳴,「與我聊聊我」,在成人世界裡,多麼難得,然而,這又是多麼簡單直接的取暖、相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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