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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的秘密生活--The Secret Life of Words

言语的秘密生活/深心密语(港)/TheSecretLifeofWords

7.5 / 11,083人    115分鐘

導演: 伊莎貝拉庫謝
編劇: 伊莎貝拉庫謝
演員: 莎拉波利 提姆羅賓斯 哈維爾卡馬拉 Sverre Anker Ousdal 史蒂芬麥金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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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妮熊

2010-05-20 22:49:58

直面歷史,挖掘人性


對我來說,整個四月的騷動都只為了一個人——西班牙女導演伊莎貝爾·庫伊謝特(Isabel Coixet)。為了見她,我把《輓歌》(Elergy,2008)、《無我生活》(My Life without Me,2003)、《言語的秘密生活》(The Secret Life of Words,2005)翻出來看了又看。和阿莫多瓦、畢加斯·魯納、卡洛斯·邵拉、胡里奧·密譚這些地道西班牙導演不同,庫伊謝特的電影完全沒有招牌的西班牙風味,沒有鬥牛,沒有火腿,沒有探戈,沒有風騷女郎露著乳溝扭著屁股,沒有驚天動地死去活來的不倫之戀,她的電影甚至,不用西班牙語。

庫伊謝特今年整好五十歲,白羊座的她打扮新潮,表情搞怪。她本人的風格和她的催淚彈電影迥然不同,好奇而幽默,帶著沈殿霞造型的蝴蝶眼鏡,渾身上下充滿了喜感。見面的地方是她挑的,韜奮西文書局,雖然服務生惡狠狠地教訓我們不許拍照,大家卻也沒有因此壞了心情,因為她實在很好玩。

庫伊謝特出生於巴塞隆納近郊的小城聖亞德里亞·德·貝索斯,這裡地處西班牙北部,人們說加泰羅尼亞語,鬥牛被禁止,大家不跳弗拉明戈,而是圍成圈手拉手跳薩達納舞。乾燥烘熱的南方土壤養育出的人們性格激情剛烈,如進了鬥牛場的野牛一般,為榮譽而生,為榮譽而死;而偎依著地中海的北方人性格溫和,幾千年的沿海貿易使得他們開明而務實,胸抱眼界也更開闊。庫伊謝特十七歲開始就週遊世界,她在倫敦、紐約、巴黎、東京等城市工作、生活過,她說自己可以毫無困難地融入另一種文化,加泰羅尼亞給英國作家喬治·歐威爾帶來的culture shock(見《向加泰羅尼亞致敬》)可以說從未在她身上發生過。她到上海才兩週,已經覺得舒服得像在家一樣;反倒是回國時覺得有些像外鄉人了。「我知道全球化是個糟糕的詞,我也不喜歡在巴塞隆納或是上海看到星巴克,星巴克留在美國就好,如果世界各地都一樣,那很傻。如果在上海,我會喝茶,吃上海菜。但從另外一方面說,如果一個中國導演的電影裡有某種情感打動了我,會讓我有一種分享的快樂,這說明人類情感中有共通的部份,從而讓我對人道主義更有信心。」

庫伊謝特的一生都在為當電影導演做準備,卻從未進過電影學院。十四歲時她收到一架照相機作為生日禮物,便立志將來要成為一個導演。她說小時候親戚朋友家裡的婚禮、派對都會請她擔任攝影攝影。進巴塞隆納大學,她選的卻是歷史。「我現在經常去牛津大學、索邦大學給電影系的學生上大師課,我會告訴他們,拍攝技術、剪輯技巧、怎麼取景、怎麼用鏡頭當然很重要,但這些都只是工具,電影的靈魂在於你的視野,你看世界的方式。導演需要有一種世界眼光,要了解世界是怎樣運作的,而歷史正是其中的一部份。歷史可以教你如何理解過去,理解現在,從而理解未來。」拿西班牙現當代史做例子,弗朗哥獨*裁時代是繞不開的話題。庫伊謝特發現西班牙和平民*主之後,許多城市開始搬走弗朗哥塑像,「雖然我覺得那些雕像很難看,但是它們是我們國家歷史的一部份,它們在那裡可以提醒我們過去發生了什麼,只有我們對過去有正確的、清晰的態度,才能保證悲劇不再重演。任何刻意地迴避甚至掩* 蓋*歷史的行為都是很愚蠢的,我可以保證,過去的幽靈一定會回來報復的。」

《言語的秘密生活》就是一部提醒大家銘記歷史的力作。莎拉·波麗(Sarah Polley)飾演的漢娜是一個在北愛爾蘭工廠里工作的波士尼亞女孩。她工作任勞任怨,但耳朵不好,一直戴著助聽器,很少與人交流。她每頓只吃幾塊炸雞、一份米飯和半個蘋果,她每隔一段時間會給自己的心理醫師打電話,卻從不說話。在工友們抱怨她不善交際後,工廠老闆給她放了長假。於是她自願來到一間海上石油鑽井,照顧一個嚴重燒傷暫時失明的男人約瑟夫(蒂姆·羅賓斯飾演)。約瑟夫自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在漢娜逐漸拼接起約瑟夫故事的前因後果時,她自己也逐漸敞開心扉,在病榻前向約瑟夫講述了自己在波赫戰爭中的悽慘遭遇。影片前半段的雲淡風輕,讓人誤以為這是兩個身殘志堅的孤獨之心相濡以沫的愛情故事,直到漢娜的病榻獨白,才見到導演的大觀照。任何戰爭都有傷痕,而隨著戰爭結束,政客們坐地談判分贓,大多數人好了傷疤忘了疼,而那些在戰爭中被凌辱和被損害的人如何面對未來的生活,少有人去關心。庫伊謝特曾於波*黑內*戰後在塞拉耶佛拍攝過一部紀錄片,採訪了許多戰爭受害者,那些女性在戰爭中被異族軍人甚至我族軍人反覆強*暴、虐待的事實觸目驚心,許多人因為不堪忍受而自殺,活下來的人也無法重新適應正常人的生活,她們已經親歷過人性淪落至極的情形,要重拾對他人的信任,繼續生活的勇氣,有多艱難,言語無法表達。庫伊謝特從塞拉耶佛回來後,馬上就動手寫了這個劇本,波士尼亞姑娘漢娜的角色是為莎拉·波麗度身定做。電影裡的漢娜不愛說話。她一開口,僅陳述事實就已經足夠震驚。

出演漢娜的莎拉·波麗是庫伊謝特最欣賞的女演員,她是加拿大人,完全沒有好萊塢女星的作派,不會一會兒拿出鏡子看妝有沒有花,一會兒緊張指甲油有沒有剝落。庫伊謝特說:「我和大明星氣場不太合。我喜歡拍完電影,還能跟演員出去喝一杯,聊聊天。好萊塢那些女明星演電影,不管是開門還是朝垃圾桶里丟東西,一舉一動都那麼假,不像真人。莎拉就不一樣,她又聰明,又特別,她從來不關心自己好看不好看,她只關心人物應該怎樣,我要一個普通人,她就是一個普通人。她雖然沒上過大學,但是讀很多書,很有文化,政治上也很積極,她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如果有可能,我將來還要為她寫一個角色,只有她能演。」

莎拉·波麗還出演過《無我生活》,飾演一個二十出頭的清潔工姑娘,早婚生子,和男朋友住在拖車裡,有一天卻發現自己得了絕症,並且時日無多。這是庫伊謝特的成名作,探討的是如何面對死亡的大命題。她說:「我並不迷戀死亡,我更迷戀生活,但對我來說去思考死亡的確是個挑戰。如果是我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我肯定會歇斯底里,我會朝所有人大喊大叫,會憤怒,會發瘋。到底怎麼才能優雅地、有尊嚴地面對死亡,如果真的有這麼回事,我就想在電影裡探索這種可能性。」當然我們在進行如何有尊嚴的面對死亡、如何展現人性的光輝這些宏大的對話時,打底的仍是電影,電影裡那個生活在最底層的帶著兩個孩子的年輕姑娘如何在死前實現零星願望,抑或留下遺憾。

2008年的《輓歌》是唯一一部不是庫伊謝特親自操刀編劇的電影,劇本基於菲利普·羅斯的小說《垂死的肉身》,講的是一位年過六旬的哲學教授對一個美艷古巴女學生的乳*房的痴迷。為何會對這樣一部男性視角的小說感興趣,庫伊謝特表示這是一次極好的鍛鍊和經驗,好像探險般刺激。「我了解男性,知道他們的腦子怎麼轉,而且我更了解女人的腦子怎麼轉,所以我覺得可以駕馭這個題材。而且最後效果很好,我很高興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值得一提的是,這是奧斯卡影帝本·金斯利第一次演情慾戲,據說他十分緊張;就連以情慾戲《火腿,火腿》出道的佩內洛普·克魯茲在拍裸戲時也很害羞,常常在化妝室裡一準備就是四個小時。《輓歌》中的幾場重頭床戲都由庫伊謝特親自執鏡,沒有燈光,沒有錄音,房間裡只有導演和兩個赤身裸體的演員,「這個時候,他們必須相信我。」原著者菲利普·羅斯是「文學作品最差性描寫獎」的入圍常客,庫伊謝特還曾為小說中一段勁爆白描專門請羅斯吃了飯,大致情節是女學生為老教授口*交,老教授猛拉女生頭髮,女生於是咬了老教授的陽*物。庫伊謝特對羅斯說:「我知道您是位偉大的小說家,但是請您理解,我可沒法在電影裡讓佩內洛普咬金斯利的老*二。」

庫伊謝特的下一部電影已經有了腹稿,她要講述的是西班牙內*戰*結束、弗朗哥開始獨*裁時,一百萬西班牙人曾翻越庇里牛斯山去法國避*難,結果許多人到了法國卻被關進納粹集中營,遭受了非人的對待。這其中有一個接生婦,她幫助了許多女人在戰亂中生養孩子。庫伊謝特說:「這是西班牙近代史中幾近幽微晦暗的一段,少有人提及;即便我去法國,他們也會說,不不不,我們這裡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但我知道,這事發生過,而且我要讓大家正視它。」

庫伊謝特訪談:
問:你的公司為什麼叫芥末小姐?是不是對日本文化產生了興趣呢?

答:我在日本工作過,特別喜歡吃芥末!其實,主要的原因是,我有過一個日本男朋友……還有過美國男朋友,還想談一個中國男朋友……我的男朋友們加起來可以組成聯合國了!

問:你在《言語的秘密生活》結尾處感謝了約翰·伯格,說他改變了你看世界的方式,為什麼呢?

答:伯格不光寫文藝評論,還寫過詩、小說,他有本小說叫《婚禮》,我很喜歡,《無我生活》里男主角給女主角讀的那本書就是《婚禮》。我以前是做廣告的,約翰·伯格在七十年代寫了一本書《觀看之道》,裡面講的是如何用另一種眼光分析圖像,包括畫作、商業廣告等等。比如他說過,廣告的真正目的是讓人感覺不自信,而絕不是像歐萊雅廣告裡鼓吹的「你值得擁有」,廣告其實是為了讓你覺得自己不值,讓你覺得自卑,不如人,這時候你就會產生一種心理需求,想要買他們推銷的那些東西來充實自己、妝點自己。這些話對當時還是廣告從業者的我來說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當然我早就已經告別廣告業了。


問:你是女權主義者嗎?

答:是的!但是我不認為男女一個樣,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有很多差異,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我相信兩性可以互相溝通、理解,我也不要求女人要比男人享受更多的權利,只要真的平等就可以了。現在南美還有很多地方因為宗*教的原因屠殺女人,就因為她們是女人。我覺得這很可怕。我不信教,我爸爸是共*產*黨,我們一家都不信,所有宗*教基本上都是反女性的。
 

問:你覺得世界各地的女人一樣嗎?

答:我覺得不一樣是表面的,也是很膚淺的,我們當然膚色不一樣,種族不一樣,但是看內心的話,地球上的女人也差不多吧。比如我就老幻想著下一個碰上的男人就是那個Mr.Right,雖然我心裡很清楚根本沒有所謂的完美男人,但還是忍不住發花痴去想!女人都是這樣的吧。

 
問:你覺得怎樣的人最性感?

答:性是一種神秘的東西,需要幻想。西班牙文里有一個詞morbo,就是說男人有點點陰暗,很神秘,內心有不為人知的一面,這種就很性感,帶勁兒。我最喜歡的情慾鏡頭是《純真年代》里,丹尼爾·戴-劉易斯在馬車上拉開米歇爾·菲佛的袖口,那種想要又不得的慾望,才最撩人。反正AV對我來說一點也不性感,因為一點餘地也沒有,我看了會睡著的。

 
問:你最喜歡的中國導演是誰?

答:王家衛!我和他吃過飯,他說很喜歡我的電影。我看《重慶森林》的時候,能感覺到和他在交流,我們雖然來自不同的文化,但有很多感覺卻是共通的。我還喜歡陸川,他的《南京!南京!》很有力,很震撼。最近柏林電影節上看了王全安的《團圓》,雖然演員講的是上海話,下面打的是德文字幕,但是演得很好,電影裡面的情緒我能體會,很真切。

 問:你認識拍過《北極圈戀人》、《露西亞的情人》的西班牙導演胡里奧·密譚嗎?他在中國文藝青年中很受歡迎。

答:我蠻喜歡密譚的電影。西班牙導演圈子很小的,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密譚的電影挺有意思的,但是我覺得比較難走出國門,因為他電影裡很多東西不是所有外國人都能理解。

問:你經常發表散文,是有志於文學嗎?

答:我太崇拜文學了,所以自己絕對不會做,因為怕寫不好。我喜歡看小說,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對我影響特別大,我少女時候看過這本小說,就決定不要結婚,結婚太可怕了,就為了那一張紙,把所有的憧憬、幸福都葬送了。最近剛看完麥克尤恩的《在切瑟爾海灘上》,唉,沒有哪個蜜月比這更糟的了吧,最後十頁寫得真好。

問:怎麼會想到為世博西班牙館做個機器人寶寶?

答:西班牙館有三段影片,第一段是畢加斯· 魯納導的,是很西班牙風情的,有弗拉明戈舞,講西班牙文化的起源,第二段是巴西里奧·馬丁·帕蒂諾導的,說西班牙近代的民主進程和西班牙人生活變遷等等。我覺得既然是世博會嘛,來參觀的人肯定走馬觀花,然後到處拍拍照啦,不能搞得太沉重了,要好玩一點,中國人和西班牙人都喜歡小孩,我就想造個機器人大寶寶吧,他會笑會動,會說「Hola」和「你好」,然後讓他做夢,夢裡面想的都是未來的生活,比如免費教育和醫療,男女真正平等,吃安全健康的食物,使用太陽能等等。這些都是人類可以實現的未來,而不是空想。所以我想人們在遊玩拍照之餘,也能看到一些社會願景。如果世博會只選一樣東西參觀,就肯定是這個小米寶寶啦!

 伊莎貝爾·庫伊謝特簡介:

1960年4月9日,伊莎貝爾·庫伊謝特出生於西班牙巴塞隆納省的聖亞德里亞德爾貝索斯,隨後在巴塞隆納大學學習歷史,主修18、19世紀的歷史。

在涉足電影界之前,伊莎貝爾·庫伊謝特任職於廣告公司,曾服務的客戶包括英國電信,達能,寶馬,宜家和百事。然而,她對於電影事業的熱衷其實始於孩童時代。她的祖母是電影院的售票員,當依莎貝爾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她便收到一個8毫米口徑的照相機作為禮物。

1984年,庫伊謝特完成了她的第一部小電影——《尋找與交易》(Look and You Will See)。四年之後,她攜手費爾南多·古林及卡米·伊萊亞斯,推出她的第一部專題電影——《英年早逝》(Too Old to Die Young)。1996年,庫伊謝特攜莉莉·泰勒,安德魯·麥卡錫共赴美國拍攝她的第一部英文電影《我從未告訴你的事》(Things I Never Told You)。

1998年,庫伊謝特創作了由莫妮卡·貝魯奇出演的電影《給愛過的人》(Those Who Love),並於次年成立了自己的電影公司——芥末小姐有限公司。2003年,她執導了由薩拉·波莉擔任主演的另一部英文電影《無我生活》,並由此在國際電影屆聲名鵲起。該片曾獲2002年加泰隆尼亞電影節最佳影片獎及第十四屆奧哈克里提克獎。

此後,庫伊謝特開始同時與西班牙及國際知名演員合作,穩步推進自己的電影事業。在影片《言語的秘密生活》中,西班牙演員賈維爾·卡馬拉便與分別來自美國與加拿大的蒂姆·羅賓斯,薩拉·波莉同台獻藝,該片獲得了2005年西班牙影藝學院戈雅獎的四項大獎(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最佳作品和最佳劇本)。同年,庫伊謝特與格斯·范·桑特,華特·塞勒斯,及科恩兄弟等18位導演一起,合作完成了短片集《巴黎,我愛你》。隨後,國際巨星本·金斯利,丹尼斯·霍珀以及西班牙本土演員佩內洛普·克魯茲出演了由庫依謝特執導的《輓歌》。而她的2009年新作——《東京聲音地圖》為我們講述的是由加泰隆尼亞演員塞吉·洛佩茲以及日本演員菊地凜子演繹的一個黑暗的愛情故事。

2009年,伊莎貝爾·庫伊謝特被授予金色藝術勳章,並在第59屆柏林電影節上擔任評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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