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閉島》：虛實交織的精神遮蔽

如果說史匹柏和盧卡斯是好萊塢電影工業化的兩大旗幟式人物，那麼科波拉和斯科塞斯則是現存的代表美國電影最高水準的兩位大師。其中，更為可貴的是馬丁•斯科塞斯的多產高質。在多產高質這方面，能與之匹敵的只有老爺子伊斯特伍德。

本來這部影片決定由大衛•芬奇拍攝，從老馬和大衛以前拍攝的影片來看，大衛拍攝這種題材的影片似乎更得心應手。或許，大衛操刀會讓觀眾看的熱血澎湃。但在老當益壯的老馬的指導下，這部影片讓觀眾看的心服口服，就是有種被忽悠了還要拍手稱快的感覺。何況，影片之中的忽悠是合理的忽悠，而不是為了忽悠而忽悠，合理縝密的情節讓人找不到漏洞推翻這部影片。《禁閉島》對於老馬自己而言是一種挑戰，對於觀眾而言則是一次新奇的體驗。


新變革的驚悚樂章


看完影片之後，估計傻子也知道這是一部懸疑驚悚片。毋庸置疑，老馬是全美國乃至全世界黑幫犯罪題材類電影導演中的教父級人物。老馬的黑幫電影在電影界固然佔據著不可撼動的位置，但其它題材影片的拍攝對他而言似乎也是輕車熟路。無論是The Band、Bob Dylan還是Rolling Stones的紀錄片，還是霍華德•休斯的傳記片，老馬的指導都是恰到好處，讓觀眾驚喜有餘。

老馬的敬業態度不僅僅體現在勞模一個方面，在《純真年代》中對電影故事年代的場景的考究也是極為專業和精確，這種敬業精神依舊被延續到了《禁閉島》之中。《禁閉島》並非老馬對於驚悚題材類電影的初次下水，儘管之前的《穿梭陰陽界》拍攝的不夠理想，但也算是老馬在驚悚領域內的初次試水。儘管兩部電影相隔已有十多年之久，但也算是懷擁拍攝此類電影的經驗。雖然這次7500萬美金的製作成本與卡梅隆的大製作相比是小巫見大巫，但對於老馬自己本人來說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如何將影片拍的更加大氣對於老馬而言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凡是涉及驚悚類的電影，都難免被拿來與那些經典驚悚片相比較。於是，在與《閃靈》、《搏擊會》等影片的相比下，《禁閉島》難免有點招架不住。其實，影片之中迪卡普里奧所飾演的執法官與《閃靈》中的尼克爾森、《搏擊會》中的皮特以及《機械師》中的貝爾都有著相似之處，那就是精神都不太正常，也不知道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反正總是胡亂幻想。

因為老馬是美國電影殿堂級大師的緣故，自然有人把《禁閉島》與鄙人最喜歡的大師庫布里克的《閃靈》相提並論。在我看來，兩者的原著都相當精彩，電影中的主人公都不太經常。還有的就是《禁閉島》中的人物是因暴風雨困在一個島上，而《閃靈》中的人物則是因為暴雪而困在一座山間飯店中。其實，這種相似處在很多懸疑驚悚電影裡可以見到，並不是《閃靈》專有。如果說真正與閃靈類似的則是在表現執法官的夢境世界時妻子肚子流血和屋裡飛灰，以及在表現其精神世界時的妻子和女兒被爆炸的汽車引起的火海而吞噬畫面是借鑑了《閃靈》之中的經典畫面。老馬在67屆金球頒獎典禮上榮獲終身成就獎就在獲獎致辭里提及，沒有電影節中的前輩，如今沒有一個人能拍出和看到電影。他也承認自己的成就是因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影片裡面所借鑑的《閃靈》中的鏡頭從另個角度講，可以看做是其對庫布里克這位大師的致敬。如果非要說這部影片更貼近哪部電影，我覺得這是《美麗心靈》和《小島驚魂》的完美結合版。

凡是設涉及驚悚題材的電影，若是不能在某一方面完成對經典驚悚影片的超越，往往就會成為一部很爛的作品。《禁閉島》在老馬的指導下，讓觀眾在迪卡普里奧飾演的執行官的混亂思維里進行了一場漫遊。無論在故事的情節設置、節奏把握還是驚悚片所不能缺少的氣氛渲染上，此片都可稱得上天衣無縫，無可挑剔。


多分裂的精神世界


迪卡普里奧則是老馬電影中繼羅伯特•德尼羅之後的又一個御用演員，在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的德尼羅進行「天倫之旅」時，迪卡普里奧去「禁閉島」玩得就是心跳。至於丹尼爾•戴•劉易斯為什麼沒能成為老馬電影中繼德尼羅之後的御用演員，這事不能說太細。

自從出演了老馬的電影之後，迪卡普里奧的演技無疑有了明顯的轉變。其實，當稍有青澀的迪哥在《不一樣的天空》出演「傻弟弟」時就彰顯出了自己非同小可的演技。而在後來所演的電影中，尤其是在《鐵達尼號》中的出演讓人誤以為他是一個偶像演員。老馬對他的盛情邀約則標誌著迪哥演技上的提升，迪哥在《飛行家》中更是把霍華德•休斯這個人物演繹得入木三分，在這部影片中更是把神經質的高智商執法官演繹得惟妙惟肖。

如果剔除故事的玩懸念的形式和造驚悚的氣氛，這就是一個執法官誤以為別人是神經病和壞人，結果發現自己比任何人都神經比任何人都壞的故事。這跟《小島驚魂》中的妮可•基德曼所飾演的角色一樣，以為別人是鬼，結果自己是鬼。在神經質和高智商方面，比羅素•克勞在《美麗心靈》中所飾演的角色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在對影片的懸疑設置和驚悚營造的方面，老馬都進行了精心佈局。

在懸念方面，67號病人則是影片中一直參與故事以支撐故事發展而又不知是誰的一個懸點。看過一些懸疑驚悚片的觀眾可能會早早便猜測到67號病人就是執法官自己，可老馬設置懸念的方式和故事的講述方式卻是人們無法摸清脈絡的。在謎底揭開之前，老馬早已給觀者提示，這與某些不可理喻的地方也相對應。諸如，在執法官夢境中妻子肚子上的槍傷以及身上的水，這是因為妻子在淹死孩子以後身上的水和執法官用槍槍殺她的原因。老馬用一種誇張的方式達到驚悚的效果，這種懸疑的設置和驚悚氣氛的渲染在影片中隨處可見。另外，在這部電影中出現了幾處耶穌的畫面，一處是在電閃雷鳴中的耶穌雕塑，一處是C棟病房的一個病人背後的紋身。或許，從這裡可以讓人記起老馬的《基督最後的誘惑》中的些許痕跡。

在《禁閉島》中，迪卡普里奧所飾演的執法官的混亂思維延展出了不同的時空，有幻想中的戰爭空間，有夢中的靈異空間，也有現實中的錯覺空間，甚至包括自己所虛構的回憶空間。這麼多似乎毫無關聯的時空交纏在一起難免把人弄得雲裡霧裡，但高深莫測的老馬耐著性子一一把這些謎團給解開。對於用心把這部電影看完的觀眾來說，自然有意想不到的喜悅。但對於看預告片便知67號病人是誰並對這部影片嗤之以鼻的人來講，只能是一種遺憾。


有餘地的遐想空間


影片中的「67」號執法官一直胡亂幻想，而我邊看電影邊胡思亂想。儘管總體上說，這是一個神經病的故事，但神經病的故事讓我們看到了不少端倪。在這部電影中，可以看到一種隱晦的社會批判。就如執法官剛剛進入阿什精神病院時所看到的刻著「記住我們也曾活過 愛過 笑過」的木牌，還有執法官最後所說的「那種情況最糟？像個怪物一樣活著，還是像個好人死去。」在影片開始時，執法官的出現就讓獄警如臨大敵，為以後執法官的神經不正常埋下伏筆。從相反的角度來看，阿什精神病院依舊可能是一個醫生、看護、預警等人員沆瀣一氣的組織。老馬在形式上故弄玄虛的講故事，其實對於社會批判的暗流一直未曾改變。不過，他並非對這個觀點斬釘截鐵，而是用一種相反的方式讓觀眾對執行官這個人物產生同情來以毒攻毒。

在執法官初次孤身前往燈塔未果時，他因幻想中「查克」跌入懸崖而遇見「瑞秋」。影片對於「瑞秋」的處理有點模糊，而「瑞秋」在山洞裡所說的有關神經或是精神的一系列言論儘管很玄乎，但也正因如此而很有玄機。人物塑造和細節處理也一直是老馬電影中有力的武器。

無論是執法官腦中的戰爭還是其殺死妻子以及妻子溺死孩子，甚至包括阿什精神病院藏匿在暗處的變態行徑，這些無疑都是對暴力的控訴。正如裡面一個獄警所說：「暴力乃上帝的禮物」。這對於阿什精神病院來講，以及當時的社會來講都是一個極大的諷刺。

老馬的高明之處在於沒有明確給出孰是孰非的判斷，這跟他以往的黑幫電影中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因為在完全由黑幫佔據的電影中，根本沒有法律可言，道義自然因人而異。《禁閉島》的故事發生在一個禁閉的空間之內，孰是孰非，只是島上的人說了算。正如獄警當初要求收繳執法官的槍械時所說的，「這個地方監獄長說了算」。真正的監獄長僅僅出現過一次，阿什精神病院發生的一切也就諱莫如深。

與其說電影講的是一個自娛自樂的精神病人自玩自嗨的故事，不如說一個精神病院玩弄一個精神病人的故事。有嫉惡如仇的人，願意對影片的暗流妄加揣測的話，也可以把它看成一個精神病院故作隱秘的把一個人玩成一個精神病人的故事。一個人在一個封閉的空間之內難免思想混沌，至於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沒人可以說得清。


《禁閉島》的吸引力不僅僅體現在老馬在對電影中多個時空的顛來倒去而又滴水不漏的痕跡，更能讓人引發深思的是在錯綜複雜的劇情下的暗流。第一次觀看這部電影便能領略到其中的驚艷，但它秘而不宣的妙處還需多次細細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