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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觸未來--Contact

超时空接触/接触/接触未来

7.5 / 292,901人    150分鐘


演員: 詹姆斯伍德 安琪拉貝瑟 製片: 羅勃辛密克斯 史蒂夫史塔基 導演: 羅勃辛密克斯
編劇: Carl Sagan
演員: 吉娜馬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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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皆缺

2010-05-22 07:41:46

他失明的眼中,藏著最美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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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星河湧動,深山的一座小屋,在微弱而持續的無線電信號噪音中,一個男人雙手交握,在暗處靜靜佇立,聆聽。
突然他說:「退回去。」
他的突然開口把正在監聽無線電信號的女主人公嚇了一跳。
他似乎有點緊張,但還是繼續說下去:「嗯,退回去一點……那兒有點什麼。」
女主人公開始調整儀器的接收頻率:「這裡嗎?你聽見嗎?」
他說:「是,就是這兒,就是它。」
女主人公根據他的指示,很快找到了信號的發送源,是距離地球很遠很遠的一顆脈衝星。
這時他走到了燈光之下,一個瘦削的男人,穿白襯衣,眼簾如夜幕一般低垂,雙手的手指侷促不安地勾著,絞著。
他笑著說:「你這樣很好,很多人都不這麼做了。」
他指的是監聽無線電信號這件事。
女主人公笑道:「只是老習慣,這樣感覺真實些。」
她朝他伸出手:「我叫Ellie。」
他朝他伸出手:「我叫Kent Clark。」
然而,他伸出的手,卻與她的手錯開了幾厘米。
——原來他看不見,他是一個盲人!!
平淡如水的登場現身,稍稍有點出人意料的自報家門。
Dr. Kent Clark,就這麼自然而然地進入了我的視野,溫柔得像影片開頭無聲湧動的星河。
《Contact》(中譯《超時空接觸》)是我十三年前就看過的一部電影,這次純粹是因為威廉才將它重拾,沒想到,這個戲份加起來還不夠十五分鐘的角色,竟也如此的鮮明,如此的動人!
Kent Clark的原型來自Kent Cullers。
從Wiki上查到,Kent Cullers,生於1949年,早產兒,保育箱中不正常的氧氣濃度在他出生後幾個小時內就完全破壞了他的視網膜。他是世界上第一位自出生起就失去視力的天文學家,同時也是SETI(Search for Extraterrestrial Intelligence)研究所的領軍人物。
一直以來有這樣的審美習慣:嚴密、理性的邏輯思維會讓一個文人魅力倍增,而詩一般的情懷,則會讓一個科學家血肉異常豐滿。
經威廉的精彩演繹詮釋出來的Kent,就是後者。
「Kent」這個名字來源於蘇格蘭,意思是「英俊的領袖」、「遼闊的國土」。乍一看似乎有點不搭,可仔細一想,又忽覺藕斷絲連起來,在監聽領域,他確是領袖,整個浩瀚的宇宙星空都是他聽覺的國土——而在我的眼中,他也的確是相當英俊的一個。
聽得見星星之間的對話?這樣的事情也許只存在於小說或想像之中,但Kent卻讓我第一次覺得有理由相信它是可以作為一個現實存在來被思考的。也許我們的祖先就曾經和星星對過話呢?只不過是因為現在天空被污染了,星星看不到了,所以晚上我們才都蝸居起來過著燈紅酒綠的夜生活。而這種觀點同樣適用於天文學界,也許每一個學有所成的天文學家都曾經在低垂的夜幕中搜尋、聆聽脈衝星發出的噪音並試圖從中解讀出什麼,但是漸漸的,他們都覺得枯燥了,失去了耐心,於是紛紛摘下耳機,關上儀器,步入塵世的喧囂,與浩瀚星空最原始的脈動漸行漸遠。
在我這個天文盲看來,Kent的堅持,很像那些深入腹地的動物學家,整日整夜地與動物相伴,在最自然的環境中觀察它們的一舉一動,熟悉它們的一呼一吸。
就像已經懂得動物語言的動物學家們,作為一個天文學家的他,聽得見星星之間的對話。
十幾年前威廉演繹的Kent,無疑要比十幾年後的《越獄》中的Mahone要年輕得多。羞澀、內斂、溫柔的Kent與銳利、狠辣、蒼涼的Mahone實在是太不一樣了,但威廉同樣駕馭得異常出色。
因為是飾演盲人,所以他必須低垂眼簾,將那雙藍得像大海的雙眸深深地藏起來,偽裝成一條一去不回的,暗沉沉的河。
因為是飾演盲人,所以他必須在內心構築一個柔軟的殼,壓抑驕傲,粉碎自豪,將自己渴求溫暖的願望放大,拘謹的,青澀的,手指侷促不安,或相互勾絞,或勾絞衣襟。
因為是飾演盲人,所以他必須小心翼翼地阻滯自己的舌,在眾人面前禁錮自信,將溫暖的台詞拌上艱澀的沙子,磕磕絆絆從唇邊跳出。
在朋友們面前,Kent溫順得像一頭綿羊,眼簾低垂,頭顱也從未揚起,嘴角卻總是掛著溫暖的笑。
一個溫暖的人。
以前從未有一個角色單憑一個動作就打動我的心,Kent是第一個。他微微低著頭,把一隻手放在胸口輕輕抓住衣襟的樣子,竟奇蹟般地磨去了他面相上所有尖銳的稜角,不知威廉是基於怎樣的生活體驗為Kent設計出了這個特別的姿態的,這讓我很佩服。
這個姿態,讓與他有關的一切都變得更加溫暖。
影片中有兩個地方為這個特別的姿態給足了鏡頭。
一是在Drumlin撤銷資助,大家被迫搬離村莊的時候,他站在滴雨的濕潤屋簷下,一手輕放胸口,一手撫摸導盲犬的頭,一邊為用安定人心的話語為大夥提供指引和建議。
一是在Ellie捕捉的信號引起高層重視從而前往了解情況的時候,他跟在同伴後面進來,疲於應對官僚質詢的Ellie高興地上前招呼他幫忙分析頻譜,他一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一手放在Ellie的肩膀,報之以欣慰而振奮的笑。
這兩場戲,我每看一次,心就溫暖一次。
他有一根手杖,我卻很少見他用,他喜歡跟在朋友身後,抓著他們的臂膀慢慢地走,偶爾他們會調侃他,叫他Dr. C(盲博士),他也欣然接受。
一直很喜歡他站在Ellie的工作室外等待她醒來並談話的那一場戲,非常精彩。鏡頭中,百葉窗外視野開闊,藍天、青山若隱若現,他穿著藍色的上衣,站在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雙手放在手杖上,表情有點淒切、無助,聽到Ellie開門的聲音,他有一瞬的驚慌——因為他看不見,他缺乏安全感。
Ellie走出工作室。
「Ellie!」他聽到了腳步聲,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手指再度侷促不安地相互勾絞著。
「嗨,Kent,一大早幹什麼來了?」
「我在想……」他將頭轉向別處,又轉回來,偽裝成信心滿滿的樣子,「咱們是一支不錯的隊伍,咱們可以搞一個特別的SETI計劃。」
「你在說什麼……」Ellie對他的辭不達意感到奇怪。
「你、你知道新墨西哥的甚大天線陣吧?」他緊張起來,手開始微微顫抖,話語結巴,「用來做SETI特棒的……」
「你在說什麼吶,Kent?」聰明的Ellie從他不善掩飾的舉動中覺出了不祥的預感。
「Drumlin拆台了……我們得滾蛋了……」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他知識淵博,卻常常在對話中突然陷入沉默,天真直率的個性與不願傷害他人的習慣常常令他行走在言語的鋼絲之上:
「就這些啊?難怪他跟我講那些話了。」他問起Drumlin的情況,Ellie只報以一笑,他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
「他說你才華橫溢,幹勁十足……很難對付,你的研究課題在他看來,等於是職業自殺……」、「望遠鏡是政府財產,政府可以出租給任何人,他們不希望『沙漠女巫』繼續使用他們的望遠鏡……」、「他們說你總是幾個鐘頭都盯著靜電圖像聽著洗衣機噪音,你真的認為這類故事不會傳出去嗎?」他也毫不掩飾地向Ellie傳達別人不友好的看法。
「Brook正在M-87尋找黑洞,Eli在研究馬卡良星系541強伽馬源,而Dr. Arroway將用她的寶貝望遠鏡聆聽……聆聽這個……呃……」他也曾細膩敏感到在猶豫要不要將Ellie一直執著於「尋找外星人」這件事說給朋友聽。
「要學會積德行善……聽我一句話,你也……別……太頂撞人了……」他將自己想要保護他人的心情巧妙地化作懇求。
「不完全是,來自其他科學家的壓力也很大。」面對Ellie稍稍偏激的想法,他儘量維持事實的客觀公正。
「這沒有關係!我們已經成了笑柄。」他從不掩飾自己的失望。
「你能否面對現實,哪怕一次?我們輸了。」他也不掩飾自己的絕望。
「Kitz先生,很愉快再次『聞』到您。」對於惹人厭的政府高官,他的言辭也會一反常態的犀利幽默。
他確是經常以安靜、內斂、羞怯甚至有些自卑的形象出現在鏡頭之前,可他也有他強硬的一面,為了朋友,他什麼都肯做,在資金陷入困境的時候,是他,動用了所能動用的所有關係來幫助Ellie和自己的團隊——
「芝加哥的事辦妥了,事情完了告訴我,我還為你在東海岸聯絡了更多的機構——嘿,Fisher!休斯頓的投資人回你話了嗎?」
令人無比安心。
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人,可我卻也很少見過像他這樣才華橫溢得如此靜謐的人,安靜地看完整部片子,感動於女主人公的情懷與執著後,冷靜下來在心中細品,才一點一點覺出他隱藏的力量來。
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Ellie最後的成就。
影片開頭捕捉脈衝星信號只是一個小小的開端。
將接收到的神秘質數信號迅速調整到諧振波,令進一步的分析順利展開,則是發展。
精準地同聲傳譯信號所包含的五十年前模糊的德語音頻片段,是一個令人小感驚喜的調料。
將所有天文學家一致認為的噪音幀聽出結構性的特質,並用各種搜索算法在每一幀的頂部發現系列標記最終得到加密文本,則是一個極大的推進。
而第一個高潮的地方,則是Ellie進入密封艙之後到實驗啟動之前短暫的一場戲。
Ellie孤身一人坐在密封艙中等待實驗啟動,雙目失明的Kent也好不容易來到了指揮中心,通過對講機輕輕問了一句:
「情況如何?」
「Kent?」先前一直繃得緊緊的Ellie突然綻開了笑容,「是你嗎?」
「當然是我。」
「很高興你能來!」她是發自內心的欣喜。
他只是微微笑了一笑,然後點點頭,什麼也不說。他的到來消弭了Ellie的焦躁和恐懼,他為Ellie帶來的安全感,甚至比Palmer還要略勝一籌。可他自己無疑是最擔心Ellie的那一個,當實驗啟動,密封艙開始播報震顫時,鏡頭前的他卻比與他通話之前的Ellie顯得更焦慮。
第二個高潮的地方,則是在信號受到神秘干擾,指揮中心的科學家們一致認為實驗將會失敗,從而準備強行中止的那一場戲。
密封艙中的Ellie不停地向指揮中心確認一切正常並請求啟動釋放程序,可外面沒有一個工作人員接收到她的信號,指揮官已經拿過總控製器旋開密封蓋,可就在手指接觸到紅色中止鍵的那一瞬,他卻突然按緊了耳機開口:
「我聽見了。我聽見了,聲音很弱,但的確是她……她說她已經準備好了。」
他竟然聽到了,在場那麼多的科學家,沒有一個人聽到Ellie的聲音,唯獨他。
是因為自出生起便伴隨他的失明令他擁有了無以倫比的聽覺?還是那時的他已經不單用耳朵在聽——而是連一顆心也一併交付了?
我更願意相信後者。
Kent是喜歡著Ellie的。
這個我自認為的短暫高潮,其實只是幾個再平淡不過的鏡頭,但恰恰在這樣的平淡中,我看到了他對她真摯的愛。
Ellie堅強、自信、勇敢、理性而又感性。她說,他一直在尋找某種能夠證明萬物存在的理由——我們為什麼存在?我們是誰?如果有機會找到哪怕是不完整的回答,她覺得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
她有著「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勇氣。
她像一團耀眼的,美麗的光。
對從來就生活在黑暗中的Kent來說:「光」也許只是一個單純的概念而已,但Ellie,也許就是那個能將「光」的概念豐滿鮮活起來並傳達到他內心深處的人。
第一次實驗被宗教狂熱分子破壞,身心俱疲的Ellie冒著大雨回到實驗室,落寞地打開錄音機聽著那一段帶給她驚喜和悲傷的信號,他安靜地走到她身後,輕輕說:「歡迎回家。」
然後他就像一個孩子一般手足無措,欲言又止,最終什麼都沒說。
他驚喜著Ellie的驚喜,悲傷著Ellie的悲傷,落寞著Ellie的落寞。
他是愛著她的。
Ellie轉過身來,輕輕擦去他眼角的淚水,然後擁他入懷。
還記得影片五分之一處的一幕——
「聽我一句話,你也……別……太頂撞人了……」他小心翼翼地對她說。
「頂撞?嗯?我嗎?你什麼意思吶?」她大大咧咧地反問他,像個頑皮的孩子。
多麼可愛的一幕。
可是,她只當他是最好、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這是這部片子留給我的最大遺憾。
與浪漫不羈的、跟Ellie有著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的男一號Palmer相比,Kent實在是太安靜、太不起眼了。
可他就是如此的令我難忘!
忘不了他低垂的眼簾。
忘不了他略顯羞澀的微笑。
忘不了他輕抓衣襟的樣子。
忘不了他勾絞手指的姿態。
忘不了他靜靜佇立的身影。
忘不了他聆聽星語的輪廓。
忘不了他用心良苦的鼓勵。
忘不了他充滿愛意的欲言又止。
忘不了他那句溫暖人心的「當然是我」。
忘不了他那句辛辣諷刺的「很愉快再次『聞』到你」。
忘不了他那句一語定乾坤的「我聽見了」。
……
我們追尋星星美麗的光輝時,全身卻沐浴在溫柔的夜色中。
當Kent逆轉生死般地說出那句「我聽到了」時,我看到Palmer的神情閃過了一瞬的失落。
那一刻,Kent贏了。
如果Palmer是暗夜中一顆迷人的星,那麼,Kent就是那無言的,低垂的,包容一切的,溫柔的夜幕。
在他那如夜幕一般低垂的雙眸中,藏有一個最美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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