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子弟江湖老

在《禁閉島》里看到了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和上一次的《革命之路》里相比，更老了。老到我不忍心用「殘」來形容。

但奇怪的是他有了另外的一種魅力，甚至性感。槍殺妻子前那些曖昧的撫摸和擁抱，讓我看得提心弔膽，覺得在淒涼迷離的氛圍底里暗湧出情慾的波濤。雖然他的裸體已經那樣粗暴臃腫，按理不該再引人遐想。

《鐵達尼號》里他還是很瘦的。據說就是因為瘦，那時還被朋友稱之為「麵條」。現在，用包子來形容罷。

我記得那時的我為他驚艷不已。《泰》還沒上映，一個未眠的深夜，在電視裡看到電影的宣傳片段，美少年緩緩沉入水底。那一霎那，我以為這是一部科幻片——因為太美，像海裡的精靈。那樣深的藍里，那樣玉的白。精緻瓷器一樣的五官。

只那一眼，卡梅隆賺定了我那份票房。

 

後來，場場爆滿的空隙里，和崔一起去看。幾乎是貪婪地盯住每一個有他的畫面。我承認，美麗的男性自幼對我就有巨大的殺傷力——也許我是有戀父情結的。

在此之前，若有人問我最喜歡哪一類男性的容顏，我是沒有答案的，想半天，勉強可以說是《夜訪吸血鬼》時期的布拉德皮特。那之後，這個問題就變得十分簡單。

那陡峭的眉目，落日餘暉里憂邑的眼神，能看得把人的心都揪起來。

之後我把他所有的資料翻出來，最早追溯到《成長的煩惱》裡的小屁孩。眉眼已經成型了，但還完全沒有性別可言。

然後是藍波，羅密歐。。。都是美少年，但，卡梅隆是好導演，他抓住了他身上最美的神韻。不是狂放，不是奔跑，不是展示力量。是在他安靜時，那些因為美麗而強大的外表下面有隱約的脆弱。

有這種氣質的人真的很少。日本的窪冢洋介可以算一個，所以即使長得不算美，我也深受吸引。當然還有山田孝之，孝之是連長相都和他相似的。

 

有這樣氣質的人總是不甘心做花瓶。然而美麗也是一種形象和戲路上的限制。

後期聽說他不肯接相似的片子，努力想突破自己。就像一個口含銀匙而生的富家子對生俱的財富不屑一顧一樣，他對自己的美貌也毫不顧惜。

別人只看見他的美貌，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誰。他要做自己。

於是一路殘了下去。

再後面看到他片子的宣傳片，我會在心裡很悲傷地想：紅顏亦逝。

曾深恨他自己不加保養，這樣的絕色，從此無矣。

 

《革命之路》是無聊時看的，看完雖然覺得有點意思，卻總還泛泛，那點意思是片子本身的，和他似乎沒有什麼關係。裡面那步入成年的庸碌男子，不能再打動我的心。

但這一次，這個滄桑，病態，精神緊張的虛胖男人，居然又變得不同。

他的眉更蹙，眼窩深陷，整張臉皺起來甚至有一種可笑的短小，但是當慘白的燈光將他打進虛無，那慢慢消失的輪廓，依然透出執拗的清俊。

歲月抹去了這個男人光潔的皮膚和緊緻的容顏，卻讓他的眼睛更加有情。

當他陷入憂傷，我又看見了多年前那個少年。

只是迷惘更深重，憂思更明媚。

 

少年子弟江湖老，鏡里朱顏，早換了風霜撲面。

他老多了，但是，他眼裡的內容更多，更深邃，更美。他不再是美少年，不再是青春逼人的叛逆，不再是輕揚跳脫的男伴。他是一個成年人了。而眼底的那點脆弱，已經化成了溫柔。

這是我第一次不再為了他的美貌逝去唏噓。

他走了他想走的路，他得到他想得到的。他成為他自己。

 

只是，這麼多年了，和他一樣在年華中奔跑過的我，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