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Bugis Street

       去年聖誕節的時候去新加坡，就住在Bugis Street。落雨的清晨走在小印度冷冷清清的街道，兩邊低矮的房子窗戶緊閉，青年旅社裡有各國各種膚色的青年，睡眼惺忪地抹著黃油。同樣的悶熱、同樣的潮濕、同樣的暴雨、同樣的純白色的教堂——五月末北京的夜晚乾燥得令人焦灼，我卻回憶起了赤道上的星家坡。
    那個叫做Sin Sin Hotel的旅館，很中意那樣的雙關：充滿了罪惡，充滿了SIN-gapore。一開頭的暴烈給了我很大很大的刺激，甚至想要關掉電影；不過幸好我堅持下來了，看到後面，才被感動。
     透過阿蓮天真而大膽的眼睛，那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從剛發現時尖叫著的驚恐，到後來產生深深的感情。裡面有一個叫做Diego或是Draco或是「基哥」的……人（不知道該說男人、女人、妓女或是其他什麼），提著LV行李四海飄蕩，唸唸不忘巴黎的基哥；還有他的母親，堅忍的寬容的母親，承受的太多最終疲勞的離去的母親。還有羅拉，於是一瞬間想起來《關於我母親的一切》，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她愛著阿明、恨著阿明、又離不開阿明；她衝進廚房砍掉雞的脖子又想砍掉自己的；她的難姐難妹們搶奪著菜刀，說「我都沒想過去死，你有什麼資格去死」——生命低賤到了極致，也就是頑強到了極致、偉大到了極致。有這樣的一群鳳姐（這是《關於我母親的一切》里對變性妓女的稱呼）卑微地、叫嚷著、撕扯著、潑辣辣地、如熱帶植物一般俗麗地張揚地生命頑強地活著。或許他們不會思考命運，但他們必能感知痛苦；或許他們不懂「人生哲理」，但他們必追求生存。「I will survive」
    Little master from Melacca，一直以為白衣翩翩、斯文嫻靜、瘦削修長。當他真的出現的時候，可愛的小胖墩，我所有的想像一瞬間坍塌了。但是還是高興地，至少沒有瓊瑤。還有那個陽光的健碩的高中男生，在路邊他的笑容比赤道的驕陽還耀眼；而在公交車上，相見卻不相識，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再一次沒有落入瓊瑤阿姨的陷阱。人生就像這座旅館，來來往往人進入出，有些人善待你而有些人不那麼友好。對，就這樣。
    從屢屢光顧的西方水兵看來，時間應該是二戰期間。但是片尾鏡頭終於拉高，視線越過Bugis Street矮小破舊陰霾壓抑的屋頂，遠處的天際線上是熟悉的高樓的身影，一座新的城市正在誕生。六十年後，我們到了裝扮一新的Bugis Street，卻未知它是否已洗心革面。想念那段沒心沒肺暫時忘憂的日子，想念一起去星家坡的人，想念我們對星島、對檳城、對馬六甲共同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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