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救世主們

很早就看了風之谷的動畫版，但是由於種種原因，隔了大約四年我才看了漫畫版的風之谷。如果說動畫版裡的娜烏西卡符合了人們對於救世主的一般期望：勇敢、博愛、聰慧、積極，那麼在漫畫裡，宮崎駿刻畫的救世主，或者說救世主們，則是多種複雜形象交織的投影。

在動畫的末尾，救世主被形容為走在金色草原上的藍衣人，而漫畫中，除了主角娜烏西卡外，宮崎駿刻畫了不同時期的藍衣救世主，他們都為了解救人類貢獻了力量，他們的不同結局，含義也很深刻。有的率領追隨者避入腐海，過著人與自然共生的生活，他們的後代」森林人「完全就彷彿生活在一個世外桃源，外界的紛爭戰亂和他們幾乎毫無關聯；有的則是積極融入社會，希望憑著自己的力量引導人民，為了這個目的不惜發動戰爭。這兩個人，一個出世一個入世。雖然森林人的祖先在漫畫中是個正面人物，而土鬼國的王弟則在很多篇幅中是個反面人物，但是他們都是理想和現實激烈碰撞下而不得不對自己的責任做出選擇的人。避開紛擾的塵世進入森林，在腐海的屏障里通過馴蟲師來維持和外界的有限的聯繫，冷眼看外界風雲變幻的是智者；帶著強大的力量入主國家，建立新的信仰團結人民，在挫折失敗後更改統治手法，拖著衰弱的身體艱難前進的是勇者。智者的可貴，在於堅持最初的理想不動搖；勇者的優點，在於為了貫徹自己的信仰，他可以不怕污名採取背離信仰的手段。他們的目的，都是為了一個潔淨美好的世界。當王弟脫去了爾虞我詐的鬥爭重生後，看到了淨化後的世界，高興的像個嬰兒一般，因為他重新發現了百多年來幾乎連自己都遺忘的本心，在痛苦和虛無中掙扎的本心。

娜烏西卡作為主人公，她兼具智者和勇者的優點。既可以和森林和王蟲交流，又能夠感染調動不同立場不同種族的人。她會為了死亡的蟲子們哭泣，也會為了人類的未來而努力哪怕自己會背上滅世的惡魔的名聲。她是宮崎駿心中完美的救世主的化身，是森林人、僧侶的上人、土鬼的王弟、庫夏娜和普通的國民等等所有人心中存在的美好的集合體。她幾乎是個完人，但是她個人無法替所有人進行選擇，正如前兩個救世主一樣。人心是複雜的，對於前兩位救世主而言，要嘛帶領一小群心志堅定的人按最初的目標走下去，要嘛取得國器以威壓的手法把別人的命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娜烏西卡選了第三條路，就是打破那個由千年之前的程序設計好的命運，由人們自己選擇。她並未替別人作選擇，她只是把選擇權交給了人民。如果民眾選擇正確，世界會重生，她就是新世界的引路人；如果民眾選擇錯誤，人類終究擺脫不了滅絕，她就是埋葬舊時代的惡魔。把一切希望寄託於救世主的人是可悲的，因為他們忘記了自己的責任，自己的選擇權。雖然宮崎駿沒有描述人民如何選擇自己的命運，但是娜烏西卡的選擇是很清楚的：對於她個人而言，哪怕下一刻就會噴血而亡，此刻也要呼吸甜美潔淨的空氣。

朝聞道，夕死可矣。

然而宮崎駿並不是僅僅為了刻畫一個完人。任何人的心中都有美好。就連老謀奸詐的多魯美奇亞的老國王，最後都是個英雄的死法。人心有多麼的醜陋，就有多麼的美麗。借用《奇諾之旅》的一句話，世界は美しくなんてない、だけどそれ故に美し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