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訪吸血鬼——痛苦的根源

       痛苦的根源是什麼？
 
       痛苦源於無望

　　萊斯特和阿爾芒在路易斯出現之前是不知道痛苦為何物的。

　　萊斯特，美麗瀟灑的阿湯哥，尖尖的牙齒，瘦瘦的臉龐，卷卷的頭髮，亮亮的衣裳，始終都是一個強勢的存在，他充滿了自信與驕傲，玩世不恭的藐視一切。他喜歡精緻與美麗，鍾情於法國上流社會的血液。路易斯用自己的憂鬱思考著生存的意義，而萊斯特用桀驁和自信思考著一切，他相信上帝的存在，並相信上帝也有他的邪惡。他旁觀的看待這一切，彷彿僅次於上帝的黑天使一般君臨這個世界。他把自己吸血鬼的本性看做一種天賦和權利，並最大限度的享受它們。但萊斯特是一個真正的生存者，縱使只剩下了一副燒焦的不完整的軀殼，他也沒有放棄自己的吸血鬼權利。萊斯特是吸血鬼種族生存規則的遵守者，並沖滿了現實性，正如吸血鬼是天生的強者，是僅次於上帝的物種，依循自己本性去吸嗜人類鮮血並充分享受是自己的權利。他拒絕回答路易斯關於吸血鬼生存意義的質問，並想盡辦法讓路易斯接受吸血鬼的生存方式。生存了四百年的阿爾芒曾對路易斯說過：你知道為什麼只有很少的吸血鬼有長生不老的能力？很快吸血鬼們便自願消失，因為世界在變，而我們不會，這最終殺死了我們。但這句話卻不適合萊斯特，也許是因為他的驕傲、現實、容忍、平淡慾求下的強烈生存慾望和對生存規則的遵守。

　　而已黎吸血鬼的精神首領，美麗強大的阿爾芒，在路易斯出現之前也是渾渾噩噩的混沌度夜。作為吸血鬼世界裡最資深的老大，他擁有著難以估量的強大力量。而這一點，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吸血鬼都知道。他不像萊斯特那樣自負，明明沒什麼可教授給路易斯的，也要裝作學富五車故弄玄虛。阿爾芒將他的所有魔力、經驗都毫無保留的傳給了路易斯，而正因為這點正好和萊斯特的自私自利形成的強烈反差滿足了路易斯的好奇和求知慾，並一度使路易斯差點愛上了阿爾芒。如果不是因為阿爾芒那駑馬般不知不覺的魯鈍和後來一系列由於智商原因而產生的消極自保的行為，我們真要為他謙虛謹慎誨人不倦的聖人言行而感激涕零了。他沒有強烈的求生欲，因此，活了四百年的他知道在不遠的將來他也會像其他已無生存意志的吸血鬼那樣自然消失。但他又有求生的本能，而只有抓住時代精神與時俱變，這種本能才會得以強化並促使他頑強的活下去。意識到自己沒有跟上時代的步伐——這一點直至路易斯的出現他才猛然開竅！（真不知道這種不知生死、不知未來的人生，哦不，「鬼「生，存在有什麼意思）他用自己強大的力量保護他的吸血鬼嘍囉只是為了防止他們殺了他，因此，他還專門修了一條不為人知的秘密隧道以備不時之需。

　　而無論是萊斯特，還是阿爾芒，在路易斯出現之前，儘管前途不被看好，但總的來說，二鬼還是樂在其中的。他們不需為自己的生存狀態而質疑，而恥辱，而迷茫。既然災難遲早要降臨，何不享受災難來臨之前的美好時光呢？直到路易斯，那個並不適合長髮錦衣古裝扮相的布拉德皮特頂著他的河馬臉，攜著「從貴族優雅的墮落亦是一個世紀的墮落「的時代精神出現在萊斯特和阿爾芒面前時，災難就提前降臨了。

　　路易斯對人類生命的敬畏、對被殺戮生命的悲憫，是他區別於所有吸血鬼同類的特質。這種高貴獨特的品質深深吸引了長期致力於獵珍尋奇的萊斯特，也像破曉得第一絲陽光般啟蒙了未開化的阿爾芒。他們以吸血鬼對情感特有的純潔給予了路易斯最寶貴最無私的愛。這種不計後果不求回報不問前途不惜代價的愛實在令人鬼動容，偏偏就打動不了路易斯。

為了留住路易斯，萊斯特給他「造「了一個瓷娃娃般美麗可愛的」女兒「相伴左右；為了保護路易斯，觸犯了吸血鬼界唯一不能觸犯的法則——謀殺同類，也就是萊斯特自己——的「女兒」克勞迪婭和幫兇路易斯一起被制裁時，被痛苦折磨了幾十年垂老的萊斯特急躁的重複分辨：謀殺跟路易斯無關，只是克勞迪婭一個人幹的。他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內原諒了路易斯，即使克勞迪婭第一次謀殺他時路易斯任其妄為，見死不救；即使在他想好好跟路易斯和克勞迪婭談談時，路易斯又將他幾乎燒成了齏粉。為了挽迴路易斯的心，萊斯特從此不再吸食人血，而以動物為生。他的臉龐迅速衰老，他的皮膚黯淡無光，他的衣裝破爛骯髒，他的行動蹣跚遲緩。

　　1988年的春天，路易斯重新回到紐奧良的房子裡時，發現了從沼澤和火焰中存活下來的萊斯特，然而他是那樣虛弱，甚至是稍微明亮些的燈光都能讓他害怕。他問路易斯：「你是來看我的嗎？」他請求：「路易，如果你留下來陪著我，那樣，我還會變成從前的那個萊斯特。」他說的那樣卑微，那樣委曲，那樣不是他的風格。在遇見路易斯以前，他是那樣驕傲，那樣自戀，那樣輕狂自負不可一世，然而為了路易斯他可以這個樣子。

　　阿爾芒基本屬於後知後覺的吸血鬼，估計做人那會也好不到哪兒去，非得鞭子抽到身上才會往前挪一挪。在教授路易斯的過程中，他驚異的發現路易斯正是他尋找了四百年的「時代精神」，是他得意苟活下去的生命源泉。他愛上了路易斯，為了永遠和他在一起，阿爾芒客觀上害死了路易斯的精神支柱——女兒兼情人克勞迪婭。後來阿爾芒痛苦的請求寬恕，路易斯表現的很平淡、很超然。他似乎沒有怨恨過阿爾芒，畢竟直接害死克勞迪婭的並不是他，他只是袖手旁觀了而已。他自己也承認，即使克勞迪婭沒死，他也不會和他在一起的。而原因則來自於路易斯自身永恆的痛苦——他是吸血鬼，他要蠶食人類。他們都是吸血鬼，他們都在蠶食人類。既討厭同類，又討厭自己。一個人不快樂，跟別人在一起更不快樂。這一點，天真的阿爾芒是不會明白的，他只知道路易斯跟自己在一起不快樂是因為他導致了克勞迪婭的死。阿爾芒跟著路易斯環遊世界攜手走天涯，到頭來卻發現，走的越近，離得越遠。阿爾芒似乎頓悟了什麼，於是，在一個星光密佈的夜晚，望著眼前潺潺的流水，阿爾芒問躺在草地上的路易斯：路易斯，告訴我，我還能為你做什麼？告訴我．他沒有看他，良久，也沒得到回答，似乎他也不需要回答。阿爾芒起身離開，漸行漸遠，終於和水面的粼粼星光融為一片。

　　如此看來，萊斯特和阿爾芒都是無辜的受害者。他們無止盡的痛苦來源於路易斯對他們情感的視而不見，而路易斯的痛苦則完全來自於他本人。不羈的萊斯特，強大的阿爾芒，在這場無望的角逐中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在路易斯看來，萊斯特殘酷，阿爾芒狡猾，而他卻愛上了比萊斯特更殘酷，比阿爾芒更狡猾的克勞迪婭，甚至為了她可以去殺人，去嗜血，去顛覆神聖不可侵犯的教條，萊斯特和阿爾芒僅僅只想相伴左右而不可得，我們不能不為他們感到悲哀。路易斯帶著人類世界的道德準則來到吸血鬼世界，處處顯得格格不入。而萊斯特、阿爾芒、克勞迪婭對他這一特質的痴迷也充分說明了，即使是殺人如麻的惡魔，內心深處也有對人類亘古以來形成的真善美準則的敬重和嚮往。這是一種信仰，一種力量，只要心存善念，發現美，愛護美，執著的追求真理，即使身處無盡的黑暗，也有一面光輝的旗幟在迎風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