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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先生

2010-06-09 08:40:15

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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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漢中的時候,下了樓,五分鐘能到一個最近的站台。坐30分鐘大巴,就可以到一個以河流命名的地方,褒河。
兩千七百八十八年前,這個地方屬於一個部落,名字叫「褒」,送了一個美女給北邊的王,她叫褒姒,王叫姬宮湦。
命中注定,她是姬宮湦的禍水。
為了她的一笑,王傾盡了他的山河地理,日月星辰。
而如今,她已經成為陝西漢中旅遊業的幾個代言人之一。現在的褒河人為她築了雕塑,立在一個廣場的中央,那個廣場,就叫「褒姒廣場」。
八年期間,王為了褒姒多次烽火戲諸侯。
兩千七百八十年前,犬戎兵至周王城下,王死。後人叫他「幽王」,亡國之君。
褒姒下落無法確定。
但可以確定的是,她此生絕不會再遇上像姬宮湦這樣一個男人,能為博她一笑而調戲天下。
公正如我們頭頂上的命運,她下一世,再下一世,千秋萬世,也不會再享有如此殊榮。
提到褒姒,僅僅因為下午時突然想到褒河。
她是褒河中的一滴禍水,衝垮了西周浩蕩的八百年江山。
言歸正傳,我現在要說的,是那滴晚唐的禍水,但她只是默默乾涸,沒有興起半點波瀾。
她叫魚幼薇,又或者,魚玄機。
-壹-
影片開始時她正在道觀梳妝,一襲白衣,身旁是天真的侍女綠翹。
此時她還是魚幼薇,李億的妾,長安的才女。
劇情做了修改,李億在劇中是一個富商。
商人在古代是最低級的職業,《琵琶行》中的教坊歌妓「老大嫁作賈人婦」,作商人妻是半老徐娘的妓女迫不得已才選的路。更別說作商人的妾。
更不用說,作商人妾,還被拋棄了。
劇中李億出現時他已後悔萬分,下跪來請「薇娘」回去。
「薇娘」像個順從的小妾一樣盈盈下拜,卻冷目拒絕。
於是,她就成了女道士,法號玄機。
她仍然拜著,此時前面坐著的不是李億,而是她師父。
老道姑閉眼,用飄渺的語氣說完了道家五戒,然後用老女人才有的語氣說,聽說,你是長安才女?文採風流,跌宕不羈?
玄機跪著,說,那不過是些浮誇子弟的謠傳。
老道姑說,不論真有其事,還是謠傳,我都不想再聽到。
玄機說是。跪著,側著臉笑了,她幾乎是被逗樂了。
這些戒律又如何?能製得住我?
道觀中與市井又有何分別呢?
老道姑一邊吟誦著道經,一邊向貴婦們宣傳自己煉製的春藥,解決他們丈夫腎氣虛弱,房事不力的問題。陪著笑臉,卑躬屈膝去尋那幾兩銀子的打賞。
一個個身穿道袍的人,也都這般唯利是圖,趨炎附勢。
於是乎,當這些道姑聚在一起,誇張諂媚地讚嘆貴婦的一匹亳州輕容紗的時候,魚玄機騎著馬,徑直闖入大殿。她將道袍的袖子挽起到手肘之上,這使她此時更像一個男子。
她的馬匹驚嚇到了眾貴婦和她們腳下的道姑,她們在尖叫。馬背上的魚玄機面無表情地撕爛了大殿上掛著的輕紗帷帳,然後騎馬而去,走時馬蹄將那亳州輕容紗踩了個稀爛。
就這樣她脫離的道門,此時應該是「魚幼薇」了吧。可她仍然叫「魚玄機」。開始和一干文人縱情酒色尋歡作樂。
席間,魚玄機一手執酒杯,揚眉含笑,說:「道家的丹藥那麼重要嗎?比吟詩作樂還重要?我入道門,不過是想做一個獨立自足的女人罷了。」席間她贏得了男人的喝彩,席後卻只能在河邊孤寂地吟誦她的詩句。
臨風興嘆落花頻,芳意潛消又一春。
應為價高人不問,卻緣香甚蝶難親。
紅英只合深宮裡,翠葉哪堪染路塵。
及至移根上林苑,王孫方恨買無因。
這詩讓我想起黃巢的《不第後賦菊》。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同為不遇,一個不遇功名,一個不遇郎情;一個自詡菊花,一個自比牡丹;一個要讓長安盡帶黃金甲,一個要讓公子王孫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總有一天,牡丹會得到她應有的榮光,洗卻之前所有的蒙塵和風霜,讓一切男子含笑而無憾地葬身花下。
-貳-
她脫去外衣披肩,只著單衣,緩緩踏入江中,沒有方向地潛游。
她在水中聞到血腥味,以及——男人的味道,從未如此濃烈的男人的味道。
她被吸引向前,優美地從水中探出頭,一把帶血的劍對著她。
她好奇地盯著劍尖,沒有恐懼,僅僅像一個幼女見到了未知的新鮮物事。
她淡然一笑,然後慢慢伸手向前,用中指和拇指捏住劍身,劍的主人就這樣將她拉到了船上。
他爽朗一笑,說,崔博候。
她已經穿上了他的獸皮衣,慵懶地坐著,沒有回頭,說,魚玄機。
我聽說過你的名字,長安才女。
可我沒有聽過你的名字。
他有一把血跡未乾的劍,他誅殺貪官污吏,以俠士自稱,在晚唐這個動盪的年代做一個衛道者。
他還有一枝血跡已乾的釵,當年他錯過的一個女子,這個女子受盡虐待後用這釵自盡而死。
他對玄機說,我送你去哪裡?
她靠近這個男人,揚起蘭花指攔住他握著船槳的手,幾乎是魅惑地說,漂到哪兒,就是哪兒。
於是他們開始做愛,兩具纏綿在船艙中的肉體,就這樣漂在江心。
玄機沒有表情,沒有聲音——她根本沒有投入,似乎還帶著一點疲倦。
這是他第一個誘惑到的男人,而她甚至沒有去體味那一點成就感。
他的慾望得以發洩,仰面躺著喘氣。
玄機坐在他身上,嘴唇靠近他的面龐,挑釁地說,
「你為什麼不做她的夫婿?你讓她嫁給那個男人,只是想自己自由自在地做個遊俠。」
過份。這個女子故意挑破他假裝無覺的傷口,帶著好玩的心情用那枝帶血跡的釵去挑破他心上柔軟之所的那道疤。
她僅僅是為了證明,就算你殺人如麻也罷,也躲不過愛情的羈絆糾結。
他怒喝一聲,他要懲罰她,起身,以野獸的姿態刺入她的身體,開始另一場瘋狂的交合。
此時的魚玄機仍然沒有表情,僅僅帶著驚喘。也許她此時心裡才有些許滿足。
男人又如何?你的愛、恨、嗔、痴,也由我運於股掌。
她驚喘著保持與崔博候的交合,將頭伸出船艙外。
雨幕中一個持劍者冷目看著她。
他的劍直立於身前,劍尖指地,雙手交合置於劍首。
她好奇地看著這個冷冷的男人。
她埋下了大錯的因。
她沒有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兩腿間的慾望,被身前的寶劍遮擋,永不翻身。
她不該對她絕對戰勝不了的對手產生好奇。
-叄-
短暫的交匯。
玄機和崔博候過了一天神仙眷侶的日子。
一幅香艷的畫面。
尋常女子,執著風箏線,和女伴們一邊笑著跑著,一邊傻兮兮地抬頭望天,不知是放風箏,還是被風箏拖著跑。
可她不!
她在地上,躺在衣衫不整的崔博候懷裡放風箏。
她將風箏線纏在腳趾上,有修長的玉腿控制著風箏,快樂幸福地笑。
崔博候壞笑,伸出腿壓在她腿上想要得到風箏的控制權。
她笑著阻止。
兩腿相交,隱隱然慾火已經在湧動滋生。
但她突然有了怒容,嬌嗔一身,拔出崔博候的寶劍,毫不猶豫地將風箏線斬斷,在喪失權利前停止這一場香艷的爭鬥。
風箏自由地翩躚而落,在天空中輕快地一閃,不見了。
崔博候望著風箏長嘯一聲。
魚玄機望著風箏孤寂地說,它一定好寂寞,你說,人要是做的神仙,會不會也那麼飄零寂寞呢?
崔博候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情話,甚至不是情話,而是真真正正的實話。
「如果是你飛上天,我也會長嘯一聲送你走。」
聰明如魚玄機,夢立刻醒了,她低下頭,問,你要去哪兒。
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她留不住的。
他是手執寶劍的浪人,而她現在只甘心做一團能纏住愛人腳步的蒲草。
蒲草韌如絲,可崔博候不是磐石。
如若堅持,他的劍會毫不猶豫地讓自己寸斷成灰。
於是她沒有挽留,她要高傲,不能給自己染上路塵的機會。
她此時突然來了詩興,回頭研磨,執筆,就在崔博候的大腿上題起了詩。
春花秋月入詩篇,白日清霜是散仙。
空卷珠簾不曾下,長移一榻對山眠。
這首寫在崔博候大腿上的詩,是一首徹徹底底寫景的詩。
詩中只有自己,常伴春花秋月和無盡青山。
隱隱含著淡淡的訣別。
崔博候不通詩文,僅僅評價道,寫得好工整啊。
她笑了,她不需要她懂。
有文采的人往往會被沒有文采的人所吸引,他們不需要對方和自己吟詩作賦北窗里,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他們當然需要對方的欣賞,但欣賞不意味著對方要完全理解和掌握。
這樣很好,不會牽動可悲的「文人相輕」.
於是才女愛上文盲浪人,才子愛上舞姬歌妓。
他問,你這麼有學問,為什麼要做女道士?
她調笑地說,
「有學問的女人可以做些什麼?我不喜歡做人家的妻子,不喜歡作妾,不喜歡做妓女,不喜歡做尼姑——我捨不得我的頭髮(崔博候笑了),所以就做女道士了。」
直到現在,電影才給了我們原因。她入道門,僅僅是對這個世界既有規則的反叛。
女子又能如何?我現在就偏偏做了道士,我還要飛昇成仙。
她拿起崔博候的劍,問,為什麼他要做遊俠,四處殺人?
他調皮地模仿著玄機的句式,回答道
「我不喜歡做人家的夫婿,也不喜歡做朝廷大官,也不喜歡做商人,也不喜歡做藩鎮武將割據一方——我更不能容忍這些貪官污吏,所以我只有殺人。」
後面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著說的。
然後玄機笑著說,做男人真好,得意時可以高官厚祿,失意時可以漂泊江湖。
崔博候展示了作為武士的個性,在皇權旁落的年代,各種勢力難以調和,百姓生活於水火之中。武士總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要代替皇權,去捍衛維持這個社會正常運轉的道義。於是殺人是順應天命,是替天行道。
無意間,他給魚玄機打開了男人的世界,也許,這讓魚玄機那征服男人和「像男人那樣活著」的慾望更加強烈。
但魚玄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拔出了崔博候的劍。
劍身上四個陰文刻字——歐陽鑄劍!
這是歐陽鑄劍以「歐陽鑄劍」的名義第一次出現。
崔博候告訴他,歐陽鑄劍就是那天第一次相見時船外雨中那個默默佇立的人,是一個鑄劍師,他的朋友,和他一起要貪官污吏的狗命。
一個以職業為名字的人,滿心都是鑄劍的人,能鑄出最好的劍。
魚玄機再一次對歐陽鑄劍產生危險的興趣。
-肆-
那一晚的交談讓魚玄機對崔博候產生了更重的依戀。
她問,你幾時再殺人,幾時再回來?
他沒有回答,帶上野獸面具,運起男人的舞蹈,吟唱了一遍屈原的《楚辭.國殤》。
影片是刻意的,或者說因果是必然的。
「身既死兮神以靈」正好回復了魚玄機的「長移一榻對山眠」。
如此不搭調,如此冷峻和無情。
但魚玄機此時未能領悟到,她在這戰歌中再一次觸摸到男人的世界,她興奮地聽著他的吟誦,欣賞著他的舞蹈。
然後他就這樣走了,只留下了那個野獸面具。
她孤寂落寞地趴在了地上。
她再一次回到了道觀,穿了了道袍。
然而,這是一次報復,是沒有對象的報復,她只是要再一次踐踏道家的清規戒律,她要掌摑這些虛偽的道義信仰!
她在白天向道姑膜拜,吟誦道經,如此虔誠。
晚上服食五石散,戴著面具,和婢女綠翹交合,在道舍中,和女體纏綿,像男人那樣,挑動著綠翹的慾望,她面無表情地讓自己和綠翹燃燒在她完全掌握的空洞情慾中。
她故意讓道姑看見,如願以償地被趕了出來。
她成功地將那虛偽的清規戒律再一次踐踏在馬蹄下。
綠翹是她買的婢女,和她一起。
這樣,她們來到了平康里,這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長安平康里,風流沼澤地。小堂綺帳三千戶,大道青樓十二重……一個個渾身如玉……一個個嬌體縱橫……」
她在這樣的歌聲中,穿著道袍踏入平康里。
牆角邊奏樂的樂師驚詫地互相詢問,這不是長安才女魚玄機嗎?怎麼會到平康里?
就連平康里磨鏡子的工匠讚嘆魚玄機的鏡子。
「菱花紋」、「清水鏡」,平康裡的妓女們的鏡子一個月不磨就無法使用,但這磨鏡匠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的鏡子,拿在手上竟然不知所措。
鏡子的主人究竟是誰?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妓女!
她註定和這裡的風塵女子格格不入。
但她偏就住到了教坊青樓,煙花名妓聚集的地方,就在這裡,她要再一次挑戰和踐踏這個社會的種種虛妄規矩,或者,在這裡,她要真正進入男人的世界,掌握他們的所有愛恨、喜怒、榮譽和得失。
她要大開閨門,讓這些男人跪倒在她的裙下,至死方休。
屋外的老鴇妓女在驚詫,不知魚玄機緣何至此。
而屋內,魚玄機正對著鏡子,快樂地為臉上貼一抹翠玉花鈿。
-伍-
她果真開放閨門,爽快放進文人騷客和妓女老鴇,讓他們在自己的院落內或吟詩作樂,或酒池肉林。
席間淫樂靡靡,酒香不絕。在男女們的歡笑中,魚玄機身著男裝登場,驚艷四座。
溫庭筠見狀立刻趴下,說,你這樣的裝束,要有一匹駿馬來襯你。
魚玄機笑道,好,我就姑且當你是一匹駿馬。她騎在了溫庭筠的身上,讓他背著自己環繞酒場。引起鬨堂大笑,誰也沒有認為這有何不妥。
魚玄機快樂地當著酒場中的王者。
但是,酒場中有一個冷冷的青年人,他正襟危坐,表情鎮定。似乎這些火辣的男歡女愛在他面前都煙消雲散了。
溫庭筠介紹道,這位永道士是隴西世家子弟,平日潛心學道,很少出門,這次破例來到平康里,就是為了見識你這位大才女。
玄機尚未發話,這俊美溫文如玉的男子便說,我身雖在胭脂地,可我心仍然清明如鏡。
崔博候、歐陽鑄劍之後,和魚玄機有關的第三個男子出現了。
魚玄機看出了他的俊俏和不食人間煙火。但她完全可以斷定這個男人是可以征服的。
於是她幾乎是媚惑地說,你是正門正派的道士,我是被人趕出來的女冠,你不怕,我帶壞你嗎?
她揚起眉毛,嘴角含笑。
一個半裸的女子爬到永道士身上調情,但他只是望著玄機。
然後沒有表情地拔了劍,嚇退了那女子。
魚玄機認出了劍上的刻字——歐陽鑄劍!
又是這個男人。
趕走女子的永道士微微探身向前看著玄機,微微帶著笑意,向他證明白己的確信仰堅固,表里如一。
但玄機只是低頭沉思。
她想起了另一把歐陽劍的主人,崔博候。
同時,這也是她第三次,遇上「歐陽鑄劍」。
於是她向永道士詢問了歐陽鑄劍的所在。
身著男裝,騎著駿馬登門拜訪。
這一次,她要征服歐陽鑄劍。
-陸-
草舍中吃飯的男子赤裸上身,他肌肉絞結,皮膚黝黑,看也不看進門的魚玄機。
魚玄機提醒他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我們姑且認為這是試探,和他第一次見面時她正和崔博候在船中雲雨,她可以讓他回憶起、或者是想像當時的場景。
這是她的第一次進攻。
而他只是回答,我很久沒有見到崔博候了。
有力的防禦,他提到了崔博候,挖出了他以為的直接因果,撇開了自己和魚玄機的關係。
於是魚玄機說,我是來找你幫我鑄劍的。
歐陽鑄劍放下飯碗。走向火爐開始打鐵,詢問她想要的是怎樣的劍。
魚玄機笑著,再一次攻擊,她說,她要的是一對劍。
歐陽鑄劍剎那間有點走神。然後又問她的劍想要怎樣的樣式。
魚玄機慢慢靠近歐陽鑄劍,坐在她身旁,拇指玩弄著自己光潔的下巴,用明顯挑逗的語氣對他說,要一男一女互相擁抱的樣子。
這次進攻似乎已經成功,她看到歐陽鑄劍慢慢放下手中的鐵,視線漸漸朝向她。
然而他只是拿起刀,劃破了魚玄機的手指,頃刻間釋放出肌膚下的殷紅。
他舔舐著刀刃上的血,說,我要品嚐過劍主人血味道,才能決定劍質的剛柔。
她不服氣,再一次進攻,我的血裡面,也有博候的血。
她要挑起這個男人的窺探和嫉妒。
你看,崔博候擁有你所不了解的。
對強勢的男人來說,朋友的女人擁有能激起他征服慾望的元素。
可惜她失敗了,此行失敗。歐陽鑄劍回過頭繼續打鐵。
他每一下擊打的動作,那叮噹的錘鍊聲簡直讓魚玄機心驚肉跳。
於是她牽著馬走了。
我們不妨再回頭看看那心如明鏡的永道士。
他知道一個獨身女子夜夜笙歌的苦楚,每次在酒宴中偷偷留下的錢,都被第二天宿醉後的玄機退回。
「我家並非妓院,沒有理由接受你的賞錢。」
走出平康裡的魚玄機在馬球場上對永道士如是說。
此時的她洗淨鉛華,身著男裝英姿颯爽,向永道士展示一個女人獨立而瀟灑的生活。
她說,有一天我會歸隱田園。
永道士幾乎是帶著鋒芒說,既然如此,為何要讓長安城的每一個男人都想見識魚玄機的風采呢?
魚玄機笑出聲了,她感覺到了這個男人道袍後壓抑低吼著的佔有慾。挑逗似的對他說,也許,我想找個男人陪我歸隱?
彈指之間,這個溫文如玉的男人退避三舍,默默拿起酒杯。
魚玄機的院落內,永道士為犯風寒的玄機燒艾,勸她及早隱居安心學道。
魚玄機媚眼半睜,好啊,我要找一個能尊重我,能放任我這種無拘無束生活的男人陪我一起歸隱,不知,你是不是這樣的人呢?
她以挑逗這個男人取樂。
永道士憤怒了,帶著攻擊性地說,你這樣放縱自己,和平康裡的妓女有何區別?他帶著勝利者的姿態說,每次看你墮落,我皈依三清的心就更加堅定,經得起荒淫腐敗的墮落才能真正得道!
魚玄機立刻站起,用自己的裸體對著永道士。
永道士立刻轉身,大汗淋漓,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對面的綠翹看到他的表情後笑出了聲。
魚玄機笑得花枝亂顫,她放肆的笑環繞在室內,讓永道士心生恐怖。
然後她說,有一個人和你一樣這麼壓抑自己。
他是歐陽鑄劍,是一塊煉得太剛硬的純鐵。而你是一塊雕得太精緻的翠玉——一跌就碎。
她繼續笑。
笑這兩個男人。
-柒-
李億在門外探頭探腦地想進來。
這是魚玄機的第一個男人,拋棄她的商賈。
他帶來了眾多精緻的貨物,一件一件地向魚玄機展示。
「這個是宜興的紫筍茶葉。」
「這個是龍鬚凝霜紙,細薄光潤,最適合你寫詩用了!」
「這件是蜀州錦織的半臂,給你生日那天穿的。」
他用商人引以為傲的本領,就像是在推銷自己的貨物,他誇耀著這些貨品,僅僅為了告訴魚玄機,看,我把你看得比錢還重要。
於是魚玄機只是冷冷地看著,不看物品,只看李億。
他還在繼續,
「這是蜀州錦襪,最適合你柔嫩的肌膚,外面這層是錦,裡面這層是絲……」魚玄機不想再聽,她伸出裙子裡的纖纖玉腿,讓那寸寸凝脂直接暴露在李億的視線下。
「不穿不是更灑脫嗎?」她嘴角含笑。
李億呆住了,手中的錦襪落了地而渾然不覺。
他如饑似渴地親吻魚玄機的腿,由下到上。
魚玄機表情淡然,目光垂下,用翹起的小拇指和無名指擋住了湊上來的李億那鬍子拉碴的嘴唇。
送客。
也許這個男人精心為她準備所好,完全不顧世人對她風流淫蕩的評價還想接她回去,她就該接受。
做有錢人家的小妾,活在男人的寵愛中,最好能把肚子不中用的正房氣死,讓男人把自己扶正,然後榮華富貴享盡一生——這是一般煙花女子的理想結局。
但魚玄機不是,她是出走的妾,是商家巨賈的妾。那時少年不經事,還不明白「商人重利輕別離」的道理,但她的起點便是那些煙花女子夢寐以求的終點。她現在棲身於煙花地,看盡了一般男人的虛偽和低劣。
她要「移根上林苑」。
她看透了這個濁物,她要在男人的領域內至高無上,掌控男人的七情六慾、榮毀得失,而不是安心隨他回家作一個小妾。她要真正獨立,而不是依附於任何人。
於是李億走了,帶著他的貨物。
-捌-
平康里來了一群女人,一群衣著骯髒灰頭土臉的流亡農家女。
在動盪的晚唐,藩鎮流寇作亂是平常事,但這群流亡女子卻走進了平康里,跪下請求收養。
於是,各老鴇來挑選,當中脫去她們的衣服,檢查那些破布下面的皮膚是否嬌嫩,胸部是否豐滿,甚至掰開她們的嘴,檢查她們的牙齒是否齊全。
魚玄機默默看著,面帶憐憫。在老鴇挑選完以後,將剩下或年老或醜陋不堪的女子全部收留。
回到她的院落,命綠翹去打來熱水來給這些農家女洗澡。
她沒有注意到綠翹看永道士的表情。
就在剛才,永道士在街角強姦了綠翹。
這應該早已被魚玄機所預料。她已撩開了永道士的偽裝,讓他直面自己低吼著的慾望,逼迫他放棄道義偽裝,像她所認為的那樣,做一個男人。
但她仍然缺乏對男人的了解,永道士將慾火發洩在綠翹身上,因為他知道,綠翹只是個婢女,不會戳穿他的面具。慾望之後,他還能繼續道貌岸然,在魚玄機面前保持皈依三清的決心。
他一直壓抑著自己,這塊雕得太精緻的玉。慾望釋放的瞬間,其實他已經要碎了。
綠翹作為婢女,只是臨走時給他一個不含憤怒憎恨的斜眼目光。而他,則是滿面的壓抑糾結。
他身邊坐著擺弄爐火的魚玄機,他默默地將純粹的愛獻給她。
將男人原始的慾望發洩給不相幹的婢女。
他就是一個這樣的男人,這樣一個道士。
不知魚玄機是否感覺到,身邊這個男人和往日的不同?
浴室,她親自幫那些年老醜陋的流亡農女洗澡,用柔和的語氣問她們從哪裡來。
她問,農民為什麼要造反呢?
一個長相不和諧的裸體農女湊上來,瞪大眼睛說,沒有田耕,沒有飯吃,怎麼會不反呢?
眾農女大笑,魚玄機也無聲地笑了。
她的表情仍然是疑惑的,這些是她所不了解的。
也許她會知道京城米價正貴,知道崔博候殺不盡天下貪官污吏,知道藩鎮割據為禍一方,知道邊疆戰事告急百姓疾苦。
但她卻不知道百姓為什麼會沒有田耕而要造反。
她也不想懂,繼續幫農女們洗澡。
這晚的院落中沒有妓女老鴇,樂隊在演奏,五六個文人,場面沒有往日的熱鬧華麗。但已經能讓那些農女驚奇。
流寇到了。這些是揭竿而起的農民,破門而入,點名要找魚玄機。
魚玄機站在一屋男女的身前,說,我就是。
流寇奸笑著向前,有點失望。他們想要的女人是豐腴多情的,是用來睡覺的。眼前的女子清瘦淡雅,不是他們所希望的那樣。
不過是女人就行,就算是屋內醜陋的農女。
他們叫囂著,文人玩女人是風雅,而我們玩女人就是作踐?
在場的文人腰間配著寶劍卻束手無策。他們的劍是拿來裝飾的,從配上寶劍起他們就沒有想過一旦有一天被迫出鞘,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們只是動用這文人的招數,口誅筆伐——沒有筆伐——效果可想而知,於是有些人而被迫拔劍。
拔出劍的被充滿蠻力的流寇殺死。
剩下的被制服,流寇甚至沒有要求他們放棄武裝。於是他們就拿著劍,畏畏縮縮地躲在魚玄機背後。
包括拿著歐陽鑄劍作品的永道士。
剩下來的苟活文人是識時務的,他們知道眼前的這些流寇有的是蠻力,他們不遵循既定的遊戲規則,不會和他們講任何道理——文人此時一無是處,眼睜睜地看著一屋子的農女被姦污。
反抗的是女人,是剛才洗澡時反問魚玄機,「農民沒有飯吃,怎麼會不反?」的那個女人,她勇敢地從火中抽出一截焦炭刺向一個流寇,結果被殺死。
於是陷入絕路。流寇頭子一步步走向魚玄機。
他知道,眼前這個不是一般女子,他不能向對待其他女子一樣對待他。
於是他要求玄機和綠翹在他面前親熱。
在這樣的脅迫面前魚玄機只能選擇服從,她仇恨地望著眼前這些濁物。顫抖地拔去了頭上的釵。然後輕輕脫去綠翹的衣服。
在眼前這些男人驚呆了的目光中,她和綠翹肢體纏綿。這是畫面昏暗,淡淡光線集中在主僕二人身上,流寇和文人都淡出了我們的視線。此時的配樂是荒涼幽深的。
她和綠翹互相親吻各自的身體,擁抱,肢體糾結。
作為女性,她們無力反抗。這些畫面僅僅表現出深刻的無助和苦楚淒艷。
等一等……熟悉的男人味道。
崔博候來了,歐陽鑄劍來了。他們大喝著咸通九年替天行道,掌握著在這個亂世唯一能衛道的武力。
刀劍相交。魚玄機驚訝地看著崔博候,這是她第一次看他殺人——甚至可以理解為,為了自己殺人。
她看著流寇一個個葬身崔博候和歐陽鑄劍的劍下,她再一次碰觸到男人的世界,手執武力的男人,他們掌握著這個世界的平衡,捍衛者這個世界的道義。
這樣的男人是她想要的。
-玖-
她知道,崔博候僅僅是為了追蹤流寇,不然也不會來長安,也不會看到自己。
崔博候說,來找你的男人太多了,連強盜頭子都來找你。
魚玄機笑著答道,不是他們來找我,而是我有心去找男人。
然後推開了想擁上來的崔博候,揚眉對他說,今天我不想要男人。
崔博候被拒絕了,而這是以前沒有過的。
魚玄機的計劃開始,歐陽鑄劍將打造好的雌雄劍放在她面前。
她挑動這兩個男人比武,試劍的鋒利,在他們切磋的時候興趣盎然地倒在地上,十分開心地看著。
恍惚間,她將這當成是這兩個她最看重的男人在為了爭奪她而決鬥,她體味著那美好的感覺,如在雲端。
比武結束,她湊上前來說,這對劍是專門送給兩位大英雄的。
瞬間她的心思已經被歐陽鑄劍看破,於是他立刻起身,放下劍走了。
魚玄機再一次失敗。
歐陽鑄劍,她永遠掌握不了的男人。
她吩咐綠翹為崔博候準備客房,然後默默地看著那把劍。
殊不知這把劍,將推她走向絕路。
晚上,她披著風衣,走進了崔博候的客房。
她坐在崔博候身上,這場慾望由她來把持,她帶領著跨下的崔博候。崔博候的眼神中流露出驚奇。
她突然拔起劍對準他,四目相對。
崔博候看到了她眼中和尋常女子不同的決絕和堅忍。
在那一瞬間,他真正被這個女人征服了。
他滿心的恐懼,他以交合的姿勢抱起這個女子走到外面的冰天雪地中,怒吼著用劍砍著屋外飄零的楓。
他竟然敗在一個女人的手上,她剛才有了取自己性命的機會,然而在她的眼神之下,自己心中卻十分平靜。
平靜過後,燃起的是多年未有的愛火。
她是贏家。
所以他恐懼。
他將魚玄機扔在地上,跑了。
魚玄機躺在雪地上,頭頂的楓樹在她身邊落了一地的紅。
-拾-
崔博候走了,也許永遠也不會再回來。
魚玄機的院落仍然是無邊無際的酒場,但文人不是以前那幾個——死的死了,走得走了。
她身邊坐著兩個濁物,滿臉是笑,嘴含酒氣地跟她挑情。
怎就聊起了詩?
「魚才女,不如你吟首詩來助興。」
「對不起,我一時詩性未到。」魚玄機揚眉含笑。
「不會吧?你讓我出多少錢買你的詩啊?」
魚玄機的笑容漸漸隱去了,眼前的男人只是把這裡當做尋常的妓院而已。
「溫八叉是不是每叉八次手,就可以做出一首詩呢」另一個人說。
「八叉,是形容他才思敏捷……」——「我就不用八叉,我三叉就好了」。剛才那個人說。
於是魚玄機徹底沉默了。她對眼前的男人已經完全失去信心和好感。
竟然還提到了她的詩?
「魚才女,還是你那句【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寫得最好——我那最小的妾,每天晚上都吟這首詩給我聽。」
她正襟危坐,置身事外,就像他們嘴上聊的是米麵市價。
對於這個圈子,她厭倦了。
而她的故事也即將落幕。
手執燭火的綠翹說要離她而去,要嫁一個男人,要歸隱田園,從此男耕女織。
不行,這樣依賴男人的生活是魚玄機鄙夷的,她絕對不能容忍和自己朝夕相對肌膚相親的婢女,也陷入那個社會為女子定下的法則泥沼中。
綠翹懷孕了,不告訴魚玄機是誰的。她再一次強調,她要把孩子生下來,要嫁人。
魚玄機猜測。
是誰的?是永道士的?——其實她早已看出來了。
是崔博候的?——她看出了崔博候對綠翹的關注。
是上次那幫強盜的?——不,這樣她會跟她坦白的。
綠翹幾乎是可憐巴巴的說,姑娘,我現在在存錢。
存錢,存錢幹什嗎?魚玄機帶著攻擊性問道。
我……我存錢為自己贖身。
贖身?你不必贖身,我一直把你當妹妹,你要走我隨時讓你走,為什麼要嫁人?為什麼要把自己當奴婢活得那麼下賤?為什麼不能活得瀟灑一點?不一定要嫁人生子,依賴一個男人!
魚玄機激動地問,綠翹可憐地重複著「不是……不是……」
魚玄機輸了,由始至終對她不離不棄的人,以為一個「贖」字,就可以離開她,去陷入她所鄙夷的社會規則。
她的婢女竟然都不能理解她?
綠翹只是說:「姑娘,奴婢出身卑賤,沒有你那麼瀟灑。」
她掌摑了綠翹。
隨後跟她進行了激烈的爭吵——「你是一個女人,你不是奴婢」「我是」「你不是」。
這場爭論非常激烈,完全是婦人間的爭吵。
最終,魚玄機用歐陽鑄劍給她的劍,刺入了綠翹的腹,結束了這場爭論。
刺死了綠翹和她的孩子,一屍兩命。
這把劍未能成雙,而唯一一次見血卻結束了相連的生命。
她說,我不會讓你糟蹋你自己,我會殺了你。所以她就這麼做了。
她曾對崔博候說,我要讓綠翹一輩子快樂。
她現在用盡力氣把劍刺進綠翹的腹,然後哭了。
她吻了綠翹的屍體,很純潔的吻。
屍體埋在了院子裡。
第二天,永道士和一個樂師都來為綠翹贖身。
從眉宇之間,就可看出,永道士僅僅是因為懷著愧疚,而那個樂師,才是綠翹孩子的父親和她想嫁的人。
魚玄機當然也能看出來。
她聲稱綠翹已經回到鄉下,打發走了樂師。
轉身對永道士一笑,說,還真有這麼多男人想要綠翹啊。
永道士背對她說:「很多男人都想要你,可你卻不想要他們。」
魚玄機還在笑。她今天穿著暗紅色的唐服,紅得像凝固的血液,面色蒼白,嘴唇無光,額頭上卻抹上粉紅色的妖冶花紋。
她笑得幾欲脫形,說,綠翹生來就是為你們這些男人準備的,而我不是,我只屬於我自己。
那晚的酒場,玄機身側沒有男人,沒有侍女。她一碟碟服食五石散。
遠處坐著一直看著她的永道士。
妓女嫖客的笑聲從未像今晚一樣,離魚玄機這樣遠。
一個醉了的男人爬到她身上,說,看,你坐著都那麼風騷入骨,要是躺下來就更銷魂蝕骨了。
她又發出了可怕的笑,然後像妓女一樣的嬌嗔一聲。
滿園的酒香和脂粉氣,掩不住屍體腐臭的味道。
綠翹的屍體被挖出。
魚玄機帶著枷鎖,穿著白色的囚衣離開了平康里。
來的時候一身素麗道袍,走的時候也一身鉛華落盡。
她對雨中的妓女笑笑,有戲謔和諷刺。
永道士在她走時用劍自殺。
在獄中,她沒有意識地睜著眼,那些獄卒輪流姦污她。
一個說,你那個老相好永道士真多情,看我們把你帶走,他也自殺了。血流了一天一夜才死啊。
這讓她驚醒了,她尖叫一聲,趕走身邊的男人。
她想起了那個因崔博候自殺的女人,他說,當時她的血也是流了一天一夜才死。
他們都一樣,她也失去了所有。
歐陽鑄劍來死牢里見她,告知她,他要殺了她。
他指出他的刀比劊子手的還要快。
魚玄機笑了,她明白眼前這個狂妄的人。殺死淫亂無行、讓天子腳下烏煙瘴氣的才女魚玄機,對這個自稱為俠的人有莫大的吸引力。
魚玄機沒有讓他得逞,她大聲地笑眼前這個人。
「我不會讓你這種男人滿足的!」
也在嘲諷自己對他的過份低估,這是一個她永遠贏不了的對手,永遠掌握不了的男人。
-終-
刑場上重兵把守,京兆尹即將擲出斬令。
玄機又笑了,笑得就像入道門那天聽師傅講完了道經戒律一樣,淡淡的譏諷。
她抬頭望天,卻看到了那天早上的風箏。
馬蹄聲,崔博候來了,帶著面具,斬殺了一切企圖阻攔的士兵。
她望著騎馬向自己奔來的崔博候,很開心地笑了。
然而,當他靠近,向她伸出手要拉她上馬的時候,她輕巧地後退一步,躲開了。
馬繼續向前,馬上的人回頭,面具後的定是一張疑惑的臉。
他又來了一次,一邊向她揮手,一邊繼續斬殺阻攔之人。
他向她伸出手,她再一次輕巧地後退一步,笑靨如花。
於是他拉著韁繩回頭再次嘗試拉她上馬,她再一次拒絕,笑出了聲。
他摔下了馬,但這些士兵不是他的對手,他負了傷,走到她面前,拉著她要走。但她不。
「你喜歡來就來,走就走,有沒有問過我想怎麼樣?」
崔博候扔了劍,大笑。
魚玄機像順從的犯人那樣跪下。
他們就這樣被擒。
於是,刑場的鼓再次擂響。
他們穿著一樣的白色囚服,恍惚間就像是新婚燕爾成雙的嫁衣。
崔博候低聲問她,玄機,你為什麼不走?
我走過許多女人不敢走的路,已經沒心情再走。博候,你為什麼不流浪?玄機問。
救了你再流浪,救不了你,還流浪什麼?
四目相對。
玄機終於有了甜蜜的笑容。
她望著崔博候哼唱起自己寫的詩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於是他們終於擁有了彼此並滿足了。
天空中飄著風箏,如果此時魚玄機不是被捆縛,他們倆不是即將受刑,魚玄機會再次執筆研磨,在崔博候的大腿上題一首情詩。
馬蹄聲再次響起,這次是歐陽鑄劍。
他是來殺他們的。他要衛道。
他是那個時代真正的衛道士,這兩人不能死在一般劊子手的手裡!
他以替天行道的姿態喊著,
魏博歐陽鑄劍,咸通九年五月,斬范陽英雄崔博候,長安才女魚玄機。
兩人一笑。
終於,來人手起刀落。
兩人人頭落地。
驚鼓一聲,影片落下帷幕。
-又及-
歷史上正式的才女魚玄機不見正史,只散見於《唐才子傳》,《全唐詩》中收錄了她五十餘首詩。因妒打死婢女而被問斬。
唐朝有著古代歷朝史無前例完備的法制,有《唐律疏議》這樣完備璀璨的法典,卻偏偏人的感情卻極其激烈。
而對女子,則表現得非常縱容。於是她們大方地表現著自己的愛恨、喜好和妒忌。
武則天由於妒忌上官婉兒朝男寵拋了個媚眼,就擲了斧子砍向她。
唐太宗最寵愛的女兒高陽公主可以和聖僧玄奘的愛徒相愛。
雖然縱容,但如果與社會準則相違背,也要立刻灰飛煙滅。
歷史上的魚玄機,淫亂京城也許真有其事。
但可以肯定的是,歷史的書頁上只有一個「長安才女魚玄機」,沒有「范陽英雄崔博候」。
於是,她也就只能獨自吟唱,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於是,她也只能是紙頁上一滴孤寂到默默乾涸的禍水。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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