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閉島》——著名影評人羅傑•艾伯特無劇透影評 (翻譯)

我所看到的大部份《禁閉島》影評都把它觀影當做了智力遊戲，這並無不可，但就我看來，作為一部偵探/懸疑/恐怖電影，艾伯特這樣的影評才對路。比較喜歡，於是翻譯過來。

SHUTTER ISLAND
禁閉島

羅傑•艾伯特 2010年2月17日

打從「派拉蒙」（Paramount）電影公司的商標出現、憂鬱厄運的樂音鳴奏，《禁閉島》的幕簾就已拉開。不消說，影片也是一般的憂鬱厄運。一個驚悚電影必須時時繃緊影眾的神經，才能讓我們心驚膽顫地大呼過癮。馬丁•斯科西斯（馬丁 Scorsese）的這部作品就是如此。

這是部別緻的鬼宅電影，或者準確點說——鬼堡電影。片中「禁閉島」離波士頓不近，陡峭崎嶇，原本是內戰時期的要塞，如今成了精神病罪犯的關押所。陰霾的天空下，船艇向那裡開進，來自海洋的黑暗侵襲不止，使訪者無盡恐懼，這感覺如同駛向金剛島似的。坐在上面的是警察局長——泰迪•丹尼爾斯（雷昂那多•迪卡普里奧飾）還有他的助手恰克•Aule（馬克•魯弗洛飾）。

這是1954年，他們被派往調查一個殺童犯（艾米麗•莫提梅爾飾）的失蹤案件。此島斷是插翅難飛之地。失蹤個把犯人，何故找來不明就裡的兩位警探？我們本該如此多問一句的，趕在不詳的監獄圍牆出現之間前，至少趕在他們倆被引見給本•金斯萊飾演的考利之前。
考利是監獄的醫療總監，他讓人望而生畏的魅力多要歸功於金斯萊的精湛演技。

泰迪顯然沒意識到已深陷麻煩。「泰迪」（泰迪熊的泰迪）——如此純良無傷的的名字，捲入的卻是如此哥德的情節。電影改編自丹尼斯•拉亨的一本小說，導演斯科西斯這次的故事似乎再淺白不過：女犯人失蹤，泰迪和恰克要找到她；不過，監獄那灰硬的高牆圈禁了他們的活動。島上的設施本是給內戰時指揮官準備，風格倒似從埃爾加•艾倫•坡的小說中借來。
（譯者註：埃爾加•艾倫•坡：文風詭異，主題恐怖，有人稱現代偵探小說自他發軔。）

斯科西斯高超地將現實片片瓦解。一次次閃回都暗示著泰迪在二戰中受的心靈創傷。戰爭的序曲與餘殃給那些經典的「黑色電影」暗流提供了源泉。「重大創傷後遺症」這個醫學術語後來不怎麼用了，不過它的癥狀倒好辨認：土氣的西裝、暗啞的領帶、滿身煙味、常戴禮帽並且一下雨時就把帽簷壓得低低……這就是他們通過外表展現自信的方式。迪卡普里奧與魯弗洛都是扮成了這副模樣，同樣是偽裝，迪卡普里奧所飾演的角色倒讓人覺得有些生機。

本片對於觀感的衝擊尤其明顯。片中的一切都被以一種惱人的方式展現出來，預言著那些隱匿的恐怖。那個女人怎麼從上鎖的牢房中逃出的？她又如何打開了病房的鎖？要知道這堡壘的牆連加農炮都打不穿。而為什麼考利還有他一臉兇相的同事納瑞恩醫生（Dr. Naehring） (馬克思•封•敘多飾, 他曾在《第七封印》里飾演和死神下棋的中世紀騎士)總是閃爍其詞？副監獄長故作友善，卻為何讓人覺得他本非善類？(副監獄長由約翰•考瑞爾扮演，他在《冰血暴》里演麻吉的丈夫，你知道他人應該有多好。)那監獄中的又是有何玄機，讓泰迪解放納粹集中營的記憶突然閃回？

這樣的一系列問題正觸及了黑色電影的核心：影片的主人公總有灰暗的過去。斯科西斯給他的演員們看了一部偉大的黑色電影《漩渦之外》，該片攝於1947年，題目便吻合黑色主題：片中人物絕不是一清二白地出現的，他們總有著未解決的問題、深埋的創傷。所以說，沒錯，泰迪不僅僅是個衣著整潔的警察而已。可是，為何其他人也舉止怪異？特別是金斯萊，他的笑容每每讓人不戰而栗。
 
《禁閉島》的視覺效果非常精彩。斯科西斯給演員班子放的另一個電影，就是希區柯克的《迷魂記》，本片中我們也感覺到了男主角恐高症的餘音裊裊。那個逃跑的女犯有可能躲在峭壁中的洞穴里，或者藏在燈塔中，這都需要跨過危險的地帶，越過筆直的瀑布還有下方衝擊著岩石的大浪。一場颶風或要登陸，天際光亮漸弱，風聲悲愴。就像他們說的那樣，這是個漆黑的暴雨夜。而這也是此片所要表達的：環境、不詳的徵兆、泰迪逐漸消磨的自信甚至他的身份認同……這一切都歸功於完美無瑕的導演技巧，斯科西斯用多個聲部譜寫了華麗的交響，這一切都是為了喚醒你心中的恐懼。

你或許讀過了不少影評，他們在抱怨《禁閉島》的結局不怎麼樣，好像在背地裡給你來了那麼一下子。如果你只看此片一次，那種不確定感會阻礙你，所以你不會覺得這是個好片子。我覺得如果再看一遍的話會好很多。有人或許這結局說不通，就算結局能說通吧，前面的情節也說不通。於是我問我自己：「好吧，那結局應該怎樣才好？怎樣才讓人滿意？我是不是也應該成為那些批評家中的一員，來指導一下導演應該怎麼拍電影？」

哎，我從前的確這麼想過，我想每個看電影的人都這麼想過，不過對《禁閉島》我則完全沒有這個想法，因為它渾然天成，即使看起來突兀的部份，仔細想想也自有意圖。人們總是傾向於仔細地審查過去，然後得出邏輯性的結論，可是當你的過去是一團亂麻時，你該如何是好？如果考利和他古怪的手下們藏了什麼事情怎麼辦？如果這個電影的敘述並不可靠怎麼辦？如果這個電影不是全知視角，而其實是多個視角拼接起來的，又怎麼辦？這些會把我們帶向哪？這一切又意味著什麼？

我們在發問這些問題，泰迪，也在疑惑。

翻譯自：http://rogerebert.suntimes.com/apps/pbcs.dll/article?AID=/20100217/REVIEWS/100219980/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