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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白人生--Stranger than Fiction

奇幻人生/口白人生(台)/离奇过小说(港)

7.5 / 236,537人    113分鐘

導演: 馬克佛斯特
演員: 威爾法洛 瑪姬葛倫霍 艾瑪湯普遜 昆琳拉提法 達斯汀霍夫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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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小花

2010-06-29 12:36:19

文學的殘忍與寫作的危險


教授說,你必須死,這是她最好的作品。
作家說,可是,你這樣死簡直是完美的。
所以在文學的世界裡,美感比生命更重要。

從話劇的發展歷史來看,悲劇始終是對人類基本生存境況的一種探求。從古希臘的命運悲劇,比如俄狄浦斯生下來就是要殺父娶母的;到莎士比亞的性格悲劇,比如哈姆雷特的糾結遲疑;到易卜生的社會悲劇,比如娜拉不過是一隻小金絲雀;最後到存在主義特別是荒誕派的境遇悲劇,自己世界裡的「本我」不斷變成別人世界中的「他我」,所以「他人即地獄」。在諸多偉大的作品中,人類的生存總是一場悲劇,這似乎是預定的,而唯一需要解答的只是「為什麼」的問題。

這樣一來,悲劇主人公作為虛擬的人類,他們的命運反而還真是最符合古希臘的理論,你一被創造出來,就是要死的。不過沒關係,你會死得很美很特別獨一無二驚天地泣鬼神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並給無數還活著的人帶來無限啟迪。所以真的沒關係,放心大膽去死吧!

這是文學的殘忍。

寫作是危險的。我當然不是作家,但看影片的時候也忍不住要想我寫過的為數不多的幾個小故事,如果它們的主人公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會對我說些什麼話。我有沒有真的介入他們的生活,還是也許那些寫著寫著自己都覺得「啊,原來最後是這樣的!」的故事,才是故事裡的他們,在過自己的人生。可是那句「啊,原來最後是這樣的!」多麼像是自己在度過某段艱難的時光之後,回首時會說給自己聽的句子。

所以寫作的危險是基於文學的殘忍,又超越了文學的範疇的。畢竟寫別人的小說容易,寫自己的人生可連個打草稿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寫完再回來改錯字了。而那些相信文學中,美感比生命更重要的作者,把自己寫成悲劇的可能性總是特別大。最典型的例子,莫過於屈原。

屈原之死,一直一直的爭議點都在於它究竟該算詩人之死還是政治家之死。實際上屈原的悲劇就在於他作為一個政治家,卻活得太過富有詩意,或者說太文藝,結果連人生都過成了一場完美的悲劇。其實促成屈原之死的基本原因總都是政治上的。只是從文學的角度看,作為政治家不得推行自己的觀點,舉世皆濁我獨清到這種程度,主角最完美的結局只有投江一死,故事才能在高潮點盪氣迴腸地結束,不用再等到那個拖沓平庸的「後來」。

文學是可以沒有「後來」的。出現在喜劇里,就是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所以我總覺得「從此」是最草率的一個詞,卻也是「從前」最好的結局。而出現在悲劇里就簡單得多,畢竟死亡是我們永遠的唯一的出路。故事唯有結束才能確定其美感,這種說服力是可怕的。就像電影裡的主人公,一口氣看完了作家的手稿後,自己都覺得:嗯,我真的必須死,必須這樣才完美。

這是寫作的危險。

幸而作家還是意識到,當主人公真實存在的時候,故事真的可以不一樣。而她作為他的「上帝」,終於還是選擇了生命而放棄美感。我不喜歡她最後那些合理化的解釋,然而我喜歡這個結局。在我看來,這個似乎俗套的情節實則是人類在文學之美的偉大和自己的渺小面前,在無路可退的悲劇命運面前表現出的一種悲憫。這種悲憫也許並不美,卻實實在在,甚至能救人於水火。

就像加繆在《卡利古拉》里說的一樣,人都得死,所以他們並不幸福。細細想來,其實悲劇之美從一開始就不是註定於主人公的死法,而是註定於死亡這一永遠固定的出路的。所以娜拉沒來得及在落幕前死給我們看,而《緊閉》裡的三個人還沒出場就先死了。可是誰知道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尤奈斯庫還有另一句話:其實喜劇比悲劇更絕望,因為喜劇不提供出路。

p.s.我多麼想寫一個足夠偉大的故事,襯得起這個一直想用的最後一句:「從此他死了。」
悲喜劇終於荒誕中完美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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