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海盜》三部曲：若為自由故

如果青春期必然是要經歷一段叛逆的，那麼《加勒比海盜》系列就是我當年叛逆的犧牲品之一——那時的我堅信如果沒能走在潮流之前也就無謂滯後地跟風駛艃。其實對於票房大鱷的習慣性反感現在還是存在，我也懷疑等到幾年後再看我對《阿凡達》的態度會不會緩和一點，因為當我今天來看經過沉澱後的《加勒比海盜》系列時，一切成功都已歸於「經典」行列，在這一冠冕之下商業片中可憐的內涵也被無限放大解讀，哪怕它們當初只是作為票房大賣的不起眼配料。諷刺的是，儘管我深知個中道理，仍是在螢幕里特技紛飛的碧海藍天中為它所宣揚的「自由」大大感動了一把。

概而括之，這可以算是一個束縛與掙脫束縛的故事。非正義一方以有形（手銬、腳鐐、繩索等等）與無形（律例、法規、收歸政府管制種種）之枷鎖為其行駛非正義的形式與目的，而正義一方的行動方針則是盡其能力掙脫業已捆綁或是行將被賦予的禁錮。有影評將角力雙方稱作「學院派」與「自由派」，也極為貼切。

Johnny Depp所飾演的Captain Jack Sparrow必然是自由派的精神領袖。與象徵著強權的第一部的Commander Norrington和第二三部的Lord Beckett一樣，他從開篇起就有很明確的精神目標，並以此招攬到一隊人馬（儘管不全是主動招攬來的）與學院派分庭抗禮。同是英雄片，好萊塢式的與中國武俠式的在角色經歷設計上還是頗有互通之處——主角模式一是「成長」一是「遊俠」。Jack很明顯是屬於後者，開場以落魄海盜的形象出現，但氣定神閒的舉止又指出了他必然是為有料之人，那副放蕩不羈深藏不漏的浪子款在同官方學院派一板一眼的對比下更是為他所代表的自由派做了最好的腳註。這一類角色的自身能力參數在劇情進展中不會有多少提升，作用更多是串聯情節以及輔助成長型角色養成，不過最後還是可以獲得些許自我實現上的飛躍。譬如Jack儘管由頭至尾都是桀驁不馴的姿態，但是在第一部時他的自由派作風還是不夠徹底的，因他在彼時有奪回the Black Pearl和向Barbossa復仇的目標，於是他在這時是被綁定在他的目標上的，向Barbossa復仇成功之後他仍是對the Black Pearl有執著。直到第二部最後他決定棄船意識到「那也不過是條船而已」，以及第三部最後再次被Barbossa背叛卻切切實實地看淡了拿著航海圖駕小船揚帆上路，此時的他對於一貫追求的「自由」的理解又更上了一層樓。

與Jack的遊俠相對的，Keira Knightley和Orlando Bloom的小情侶Elizabeth Swann和Will Turner則是成長型英雄的代表，但是二者可算是截然相反的兩類人，如果要說共同點只能說他們都是「玻璃樽中的咖啡」的典型。Elizabeth的背景是學院派陣營，但是從小就嚮往海盜的乘風破浪，渴望衝破自身的世俗牢籠。用女性對穿胸衣的厭惡來作為表現女性對衝破教條束縛的渴望這一意像在電影中幾乎都已經用爛了，《鐵達尼號》又有，《加I》又有，今年的《愛麗絲漫遊仙境》又用。相似的還有Governor Swann的假髮，在被追殺的生死存亡時刻他依舊死命要保住那一頂白捲毛，第二部中他對獄卒的話道出個中道理「你以為我戴著假髮是為了保暖嗎？」——與胸衣一樣，假髮是學院派禁錮的物理表徵，不過幸運的是，儘管Governor Swann對學院派忠心赤誠，卻不組織女兒選擇自由派的道路，這樣開明的思想不知可不可算他在暗地裡也向了自由派靠攏呢？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Elizabeth可算是三部曲中位移最大的一位，單從人物形象上也很難把最後海灘邊風吹單薄裙裾一頭散亂金髮的Captain Swann同甫開場胸衣裹身正襟危坐的Miss Swann聯繫到一起。這與她內心深處對自由的嚮往也有很大關係，若不是那種心理驅動她萬萬也走不到這一步。這也是為什麼我個人更喜歡看到Elizabeth和Jack在一起，在性格的本質上他們是那麼相像。為like這一單詞釋義的人實在太睿智了，因為像（like）所以喜歡（like）這一關係學研究出的人與人之間相吸引的原因原來在這個詞被造出來時就已經被解決。但是作為Elizabeth的正印配偶，Will完全是與她相反的。他擁有海盜的基因卻時時想隱藏或者扭轉而讓自己加入正統，然而這一目標遲遲不能為其所實現甚至最後他迫不得已也成為海盜的一員。與Elizabeth和Jack不同的是，Will追求的生活是安定平和的——當然不論追求漂泊還是安穩都無可厚非，並沒有哪一種是更值得推崇的，只是說明他們是不同的兩類人。所以最後讓Will成為Flied Dutchman的船長永遠在海上航行僅十年方能同Elizabeth相會一次也算是最適合這對小情人的結局，至少這樣的模式對於Will來說也算是某程度上的安定，他永遠與一艘船綁定在了一起，而十年等一回也可以讓不安現狀的Elizabeth對Will的熱情不至於消耗得那麼迅速。

只是想借問聲Jack要怎麼辦？前一天看的《歲月神偷》中的插曲the Monkees的I wanna be Free倒是唱出了他的心聲："If your love has to tie me, don't try me, Say good-bye. I wanna be free, Don't say you love me say you like me"。他是熱愛且需要Elizabeth這個小妮子的沒錯，但是世俗上對愛的定義和規範對於他來說又是一項束縛，這與他追求自由的是相左的，所以唯有放棄。但這種放棄也不是真正的失去。因「愛」同「自由」一樣，它們並沒有實體，它們本身只是一些概念，一種感覺，如果想要盡力抓住也就失去了，只有在不斷追求時才能將它們得到於心中。從這個角度看來，《加勒比海盜》以及其它現代大眾文化中的海盜已經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為了生活的營生，他們尋寶掠奪無數財富但依舊衣衫襤褸，只因他們做海盜他們探險只是為了做海盜和探險這些事本身（thing itself）。而我想，當可以做到心無旁騖地純粹為一件事本身而去做它們不用顧忌其它，那也就是自由了。

Cheers, to freed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