瑣談

        友人來訪，閒談之餘，憶及不久前所看的《成長教育》，雙方又討論了一番。朋友的觀點和我最初的想法頗類似，以為這就是在教育人要好好學習不要輕易為外界的誘惑誤導。可能對於一部作品每個人都會有他各自不同的看法吧，本來就不必強求一致。我倒是很喜歡這樣的討論，目的不在於達成共識，而是加深思索。與其將這部影片看成一種道德的評判和教化的啟示，我更傾向於將之僅僅看成一種經歷，一個少女在成長中遇到的一次小插曲。
        對於同一個場景，朋友和我有著不同的反應。在女孩尋歡作樂的那些日子裡，我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她是多麼的空虛！當我將這種感受告訴朋友時，朋友很是驚訝：「怎麼會？她不是很快樂嗎？」的確，剛開始的那段時間，她可能是真的快樂，但日子一長，我只感到更多的空虛。這種空虛，相對於她在學校里認真學習的時候，是另一種空虛，但同樣是人生的混沌與渾茫。
        純粹的學習與純粹的娛樂都是不完滿的。如果生活只有一類事情可做，那將會減少多少樂趣？
        她叛逆的時候，正是她初次覺醒的時候。她的回歸，則是覺醒後的又一次覺醒。——如果一個人到了一定的年齡還不能認清他週遭的事實，又將是多麼可悲（雖然也許蒙蔽會讓他繼續沉浸在無知無覺的歡樂中，而我始終堅信，只有直面清醒的痛苦的人才更有勇氣和能力保持淨土的芬芳）。
        我對朋友說道：「（學校）教育只是一種謀生的手段，其次才是精神的生活。」更多的我沒有說出來，後來我想，人如果要追求一種更高的教育，或者也可稱之為真正的教育，就必須向內心尋索——那是愚蠢的學校教育給不了你的。不僅是向那些世界上最高尚的、最偉大的、最飄逸的、最苦難的、最超脫的或者最平凡的心靈尋索，同時更要向自己的內心祈求。一個人不管接觸過多少心靈，他最接近的也是唯一能接近的其實只有他自己的心——他最明白最不明白的那一領地。而這種教育，自然不能求諸現實，也不必求諸現實，誰若想向現實中尋求，只能招來命運的嘲弄和戲侮。
        然而，若要想求得這種心靈的生活，你總得先給它創造更有利的物質條件，為此人不得不向現實作出一定的讓步。恰恰是以這種向現實屈服的方式來最終達到逃避現實的目的。
        那是兩種道路，朋友說，一條走向枯索，一條走向玩樂。
        任何一種道路都是不完美的。極端的生活方式帶來的是極端的毀滅。我們理想中的完美狀態，是達到這兩條道路的平衡。但畢竟，絕對的平衡是稀有的，多數人都在搖擺不定，只有極少的那麼幾個人或許能夠達到生命的理想狀態，即真正的幸福。而這樣的人，我至今還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