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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菊打官司--Story of Qiu Ju (Qiuju Da Guansi)

秋菊打官司/

7.6 / 6,724人    Spain:100分鐘 | UK:100分鐘 | USA:101分鐘 (video version)

導演: 張藝謀
編劇: 陳源斌
演員: 鞏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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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齒

2010-07-23 03:59:06

表達的溫度與姿態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溫情的覺醒

    街上的女人抹著猩紅的嘴唇,頭髮燙成層疊的卷堆在頭上,高跟鞋篤篤作響;行人步履匆匆,來不及感受週遭燥熱的空氣—— 一切都開始加速前進,欣欣向榮,似乎某種力量正在覺醒。

    這是90年代初的中國,陳舊而嚮往現代,遲緩而渴望迸發。城市裡高低不齊的街景中間,廉價旅館旁是「新潮髮屋」;鎮上趕集的年畫攤上,港台明星的畫報與毛澤東的畫像並列其中,這一切都像是個隱喻。空間的另一端,農婦秋菊挺著大肚子,嘴裡喃喃著:「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說理的地方」,她坐在自行車后座上,坐在三輪車上,坐在大巴上,甚至坐進了小轎車裡,從村里到鄉里,從鄉里到鎮上,再從鎮上到市里,只為「討一個說法」。

    張藝謀的視角睥睨著這片神奇又現實的土地,為庸碌的人們徐徐展開這幅生活圖景:一個懷孕的女人,是憑藉著怎樣的堅韌與倔強,一步步「上訪」,最終討得一個說法。如果說這是某種意識的覺醒的話,我更願意為其加上一個註釋:這個覺醒含著人情的溫度。

    在沒看這部電影之前,就已看過許多關於它的評論,這似乎是觀影的大忌,果然,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然形成了「刻板印象」。評論說,這齣「民告官」是中國社會底層政治桎梏開始解放的反映;是對法制化的熱切盼望;是社會改革過程中對人的地位和屬性的觀察;甚至還有評論說,這部電影是拍給外國人看的,以展示中國社會底層的落後和不堪博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以卑微的姿態交換獎項。

    所以,張藝謀是耿直而樸素的,或者也是自卑的。但是,在看完之後,我卻獲得了另一番感性的認知,我以為,張藝謀的批判是溫情的,至少是以一種溫情的方式呈現的。

    這部電影我只看了一遍,許多細節早已四散,但我還記得:廉價旅館上了年紀的老闆,熱心地提醒初來城市,對申訴材料毫無準備的秋菊,哪些材料是必要的準備,哪些門路會對她的案子有幫助;路邊看自行車的大爺,好心地提心秋菊,需要買一身城裡人的衣裳穿上才能避免更多的坑騙;那個配了公家小車的市公安局長,對秋菊的來訪無奈卻仍坦誠相待,告訴她正常的程序,婉拒了秋菊的禮物還請秋菊和她的小姑子吃了一頓,最後還讓司機送她們回家,村里議論紛紛,「秋菊是坐局長的小車回來的」;甚至是村長(雷恪生真是演到了骨子裡),這個礙於面子拒不道歉的村官,最後在秋菊最危難的時候,召集鄉親把秋菊送到醫院,說他是秋菊的救命恩人,也不為過。

    在這個動輒因訴求權利而鬧出人命的時代,我不知道原來還曾有過這麼溫情的時候,是因為人的群屬單位越小,人所牽涉的利害就越少,關係處理也就越簡單,還是因為現時社會轉型的焦慮蔓延太快,我感覺我接觸或見證的社會缺失了這種「世故的人情」。

    我希望社會的節奏能慢下來,我希望人們不要那麼心急火燎地往前趕,我希望城市的規模不要擴張太快,小城的陳舊與單純可以多停留一些——扯遠了,還是回到電影上來,這部電影透視了人性里那股人情又世俗的張力,是一部有溫度的電影。


民眾的姿態

    有些感受在觀影的瞬間只是殘碎的片段,需要找個時間好好梳理一下。現在我想談談這部電影中的那些民眾,他們的生活姿態是被堙沒還是被放大?這是一個極具闡釋性的話題,但願我這篇影評沒有跑題。

   1989年4月4日,《行政訴訟法》正式頒布,中國人「民告官」有了依據。《秋菊打官司》某種程度上正是這個背景的反映。

   整部電影的故事線索是:秋菊的丈夫萬慶來因為嘲笑村長只生女兒,罵其「斷子絕孫」,村長惱怒之下對萬拳打腳踢,踢到了命根子。故事線索開始發展,秋菊和丈夫找大夫診斷,結果發現傷勢嚴重。秋菊回村後,氣憤之餘找到村長要求道歉和賠償。村長標榜自己身為村長的身份,認為長輩對於胡言亂語的後輩理應對其「教育一番」,所以拒絕賠償更拒絕道歉。從此,秋菊踏上了慢慢上訪路。

    在幾次調解村長都只作出賠償而未道歉後,家人和鄉親都勸秋菊放棄,而秋菊倔強地繼續,在旁人看來是鑽進了牛角尖,是一種愚笨。秋菊的堅持中有對權利的訴求,而這種權利表達更多的是對於尊嚴的要求,當然,村長拒不道歉也是出於尊嚴的考慮。這種「面子」上的爭奪,可以理解為個體對於家長主義作風的反抗,是一種平等意識的萌芽。然而,這樣的執著更大程度上是導演賦予的內涵,或者說是這部電影故事性的體現,藝術終究是高於生活的,現實中若有如此頑固的人,恐怕要遭遇更多的阻礙,這也是電影釋放出的「溫情」的悖論。在電影中,村長並沒有「聯合」其他力量妨礙秋菊的上訪,他只是表現出一種高傲的姿態,但卻從未阻止秋菊的行動,所以,也許是我用心不善,我認為這是電影對於人性的誇張表達,秋菊討要說法的執著被放大了,村長手中的隱性權力也被單純化了,更多的衝突矛盾被簡單處理,因此影片中人們的生活姿態是導演選擇性的表達,是一種柔和的呈現方式,而現實中恐怕要更加僵硬。

    當然,我更喜歡這樣柔和的講述和這樣溫暖的人群關係,執著得很美麗。


    這部電影產生的節點恰好是90年代初,電影中的畫面讓我想起兒時的小城歲月,溫暖,純淨。城市的發展似乎註定要伴隨著一些人的消失。現在再難覓「看自行車」的人的身影了,我想起小時候在城裡唯一的電影院前,總會有一個戴著紅袖章的大爺認真地檢查自行車輛,後來去的多了就和大爺很熟絡,每次都會熱情地打招呼,現在想來仍然覺得親切。後來隨父母輾轉各地,去的城市越來越大,卻也越來越難以建立這種親近的關係了。我想那個老人應該和城裡的很多景物一起消失了,不知散落何處。

    再來看這部電影,如果它真的是某個村莊人們生活的記錄,那麼在今天,村裡的壯丁出去務工了,村裡的土地被批出去蓋樓了,村裡的河道被化工污染了……這些中國千千萬萬個村莊裡正在發生的事情會不會也發生在它身上?人們過年的時候還會聚在一起看戲享受那點簡單的樂趣嗎?鄉里鄉親之間的關係還會這般純樸而美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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