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民工及其他

我沒看過原著。對於這年頭動不動就冒出的暢銷小說改編的電影，我只能說，暢銷小說真的太多了，每天泡在電腦前看電影對我已經是個不小的負擔，再去欣賞那數百年來層出不窮的暢銷小說真會要了我的老命。

《冷山》橫空出世的那年，我還在讀大三，至今仍記得當年鋪天蓋地的宣傳，轟轟烈烈地造勢，最後卻以奧斯卡幾乎吃蛋慘澹收場。導演明格拉後來抱怨小金人對《冷山》不公，但在6年之後我終於看到這部電影時，我覺得，如果當年是冷山而不是魔戒3推倒了小金人，那應該是評審們瞎了狗眼吧。

我不想做「事後諸葛亮」。那麼，就讓我們回歸到影片本身吧。

南北戰爭與小姐配民工的題材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亂世佳人》，雖然後者是小姐配流氓。不過，為了如明格拉所願公正地對待這部影片，我竭力避免拿它跟七十年前的老前輩對比。但我真的沒法不提到《英國病人》。我一直很佩服某些導演大膽重複自己的勇氣，或者還有某些演員。遠有在《死亡詩社》和《心靈捕手》里扮演了雙胞胎般模範教師的羅賓威廉士，近有疑似花旦控的凱歌老師，我在看到他們踩自己的腳印讓別人說去吧的時候，恨不得刺瞎自己的狗眼，不是刺評審的。

影片的基調和氣質一如當年的《英國病人》，大氣、唯美，感情戲細膩而不纏綿，傷感但不煽情。但這樣的風格終究為後者先用，況且，冷山上的莊園怎能與沙漠裡的黑洞同日而語。於是在這部半冷兵器時代的半戰爭半愛情片裡，戰火和硝煙美輪美奐地瀰漫著，劫掠和殺戮美輪美奐地進行著。漫長而艱辛的逃亡路上，風景美得令人髮指；Ruby跟Ada尋找被殺的老爸那本該悲情的一幕，更是精緻得彷彿童話劇一般，兩個芭比娃娃般的牧羊女在雪地裡走呀走呀，發現了如同聖誕樹禮物般精心包裝的屍體……囧rz。影片的配樂也好似魔音穿腦，過猶不及。最典型的是Inman初逃亡時，那天籟般空靈的女聲吟唱雖然烘託了氣氛的悲涼，卻太過刻意，說難聽點就是做作；開場的戰爭戲，轟轟烈烈而慢條斯理的福音合唱常常用來修飾大量急促的混亂的鏡頭剪輯；冷山鎮宣佈開戰時，教堂里過於優美的「超唱詩班」演唱突然如現場演出被人抓包對嘴般變成畫外音配樂又立即戛然而止……這些音樂雖然精緻優美效果卻適得其反，搞得我從頭到尾一直在齣戲。

如同影片苦心營造的唯美視聽一樣，敘事方式也讓我覺得費力不討好。為什麼我會在前面說這是部「半戰爭半愛情片」，而不是「戰爭愛情片」，是因為，它本想講述一個發生在戰爭時代或者至少是戰爭中的愛情故事，結果由於影片所採用的平行蒙太奇敘事以及對感情戲的柏拉圖式處理，它分別講了一個前民工小士兵的逃亡經歷和一個前小姐農家女的艱苦生活。其實從片尾重逢那場戲可以看出導演處理感情戲的意圖，然而，即使這可以作為一個藉口，男女主角前期的感情鋪墊也實在太過不足了。更讓我大跌眼鏡的是，兩人的床戲竟然是被硬切掉，然後馬上再以閃回的形式放出，這一處十足彰顯了導演的假文藝腔，牌坊立得這麼惹眼，小金人會傻到投懷送抱才怪。

同時，影片兩條主線一路到底也常常使得情節推進過於突兀或者牽強。影片一開始，兩條情節線有三年的時間差，然後其中一條線突然向後跳躍了三年，男女主角似乎處在了同一條時間線上。為什麼我會說「似乎」，是因為兩條線的推進在時間性上都不明顯，既沒有字幕點明，也沒有情節上的關聯或語言上的提示，作為兩條線之間唯一紐帶的書信也缺少因果邏輯。唯一讓我真正確信男女主角在時間上產生交集的是Inman在Sarah家過夜和Ruby老爸在Ada家聚會那一晚，我相信這兩件事應該在同一時間發生，否則這兩個場景的交叉剪輯就失去了意義，即使導演本來想讓它有意義。在Sarah家的那一夜，也是整部影片唯一打動我的一刻，但我還是不得不說，這樣的感情戲只有王家衛才能發揮到極致，這一晚在明格拉手裡，終究也只能如整部影片一樣，波瀾不驚，最多激起那麼一點漣漪，很快便消散無蹤了。

最後說說演員。這是妮可在勇奪小金人之後的野心之作，好在評審的眼睛是雪亮的。妮可演起神經兮兮的伍爾芙是遊刃有餘，因為不用笑，但要扮演有費雯麗珠玉在前的南方小姐可就難了。儘管對於妮可是否打肉毒桿菌一說尚無權威說法，但我幾乎肯定這是真的，因為沒有一個女演員的臉能在不該僵的時候僵到如同蠟像一般，妮可做到了。倒是齊薇格讓我覺得很妙，她那嬰兒肥的肉團臉和不知是不是化裝出來的疑似暴牙，看上去憨態可掬，再加上說話時豬拱地般的嘴型和風風火火闖九州的步伐，活脫脫就是一個善良能幹的純樸農女，著實為本片增色不少。裘德洛和波特曼的演出，我沒法評說，因為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們精緻的化妝上了。這也是我對後工業時代電影最大的殘念之一，他們總是拍不出歷史的滄桑感，因為化妝和道具太精緻了，演員又保養得太好，瑕不掩瑜，化妝師使了吃奶的勁想讓他們灰頭土臉，卻根本沒法掩蓋住他們的光鮮。一百五十年前的戰爭，沒有瑜伽和香薰，沒有健身教練和光子美白，人們都很低調，我想看到這樣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