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基努里維斯的花痴手記

        （繼續發舊文。）

        颱風夜。門窗哐啷啷響，空氣悶熱，網速奇慢，奈米盤裡的貝托魯奇那部禁片，倒數幾部還沒看過的老李電影之一，搖搖晃晃以零點幾K的速度前進著。

　　我這個難得的假期，真不應該以駭客帝國一作開始。在寢室裡看完上半部，兩三天之後漂回家裡，珍惜倍至地嘴嚼完下半部。驚艷之下，二、三部和動畫版一氣看完。染上典型癥狀，飯桌上忽然對老爸說：爸爸，你覺得這個世界有可能是虛擬的嗎？爸爸先是似乎嘉許地稱讚我能跳出平常框架思考，後來，我天天念叨波普爾的證偽主義，推敲錫安的真實性，並把對真實的懷疑從錫安轉移到了我家……再後來，央視暑期節目正好講到駭客帝國，我衝到電視前對著那些黑衣黑眼人大叫：好酷哇！一邊拿紙速記節目的講解。爸爸終於生氣了：這是美帝國主義的文化洗腦！比韓劇還毒草！比流星花園還毒草！

　　我中毒日深。

　　用了兩個星期，看了20多部基努里維斯的片子，只恨電驢不爭氣，無法弄到全套。果然佛洛依德的利比多理論是對的，我的利比多，意料之中地被這個黎巴嫩男人奪去大半，得知今天晚上電視放了夜半歌聲，我竟毫無惋惜之意。

　　粉絲當久了，迷狂姿態越來越定型，是樂趣，也是吃力。不如這樣遠遠觀望，作明媚的45度半角，只欣賞，不心折。偉大如MJ這樣的人，我知他是好的，也知道要了解他，必得全身投入，但我沒有多餘力氣，一個張國榮已足夠。渺小如滬上十年前短暫當紅的小童星，我童年曾極迷戀的，今天進去他的官網，也有數千粉絲忠心耿耿尾隨至今。原來追星這回事，不管那顆星大小亮度何如，都要以十成十的虔誠心情去對待。粉絲這個標籤，是進入另一個體系的通行證。我不要。

　　我只享受純粹的愉悅。在基努里維斯那張精美精密如代碼打造的臉上（善用特技的駭客帝國中，最天然的他的臉卻最有特技效果），我捕捉游過他瞳孔的不羈、憂鬱、徬徨、凌厲、神秘和崇高。慢慢地研究一個人帶給我莫大樂趣。很久以前，驚情四百年里看到這個一點光芒也無的年輕文官，並不喜歡，覺得五官很寡淡，嘴角下垂更是凌厲。生死時速里一身蠻勇的英雄警察，精短黑髮，濃眉大眼，很好看，但不勾人。基努里維斯似乎一直是屬於偶像派的，他的眼神永遠不夠有專注力，更多的時候像隨意一瞥；他的面部表情亦不夠自然；另外很重要的一點，他的容貌永遠會讓人走神。我從未見過容貌影響一個人演技的評判像他這麼明顯，他美到這樣的地步：只要有這張臉在，就算面無表情也是極致，或者說，有這般眉目，表情還有什麼意義？

　　所謂驚為天人。於是最適合他的角色總要帶些神性，他似乎擁有此類角色的專利：釋迦牟尼、救世主、撒旦之子、地獄神探、甚至外星人。如果有人天賦異稟，就該是他的模樣：眉目冷淡高貴，眼神鴻蒙初開，彷彿永遠凌駕於塵世之上。但比起他後期那些仙風道骨的角色，我更喜歡８０年代末９０年代初的輕薄少年們，黑色長髮微捲，面如薔薇。我私人的愛德荷里，男妓史考特嬉皮笑臉揮舞雙手，念莎士比亞台詞，逼人的青澀狂野——我未見第二個人比他更當得起劍眉星目。

    但基努里維斯不是納西瑟斯——

　　這個有著驚人美麗面孔的男人，常常留著絡腮鬍子走在街道上，頭髮邋遢油膩，褲子短了一截，永遠穿著圍巾短風衣牛仔褲，鞋子永遠都是那種黃色的登山鞋。有一次穿破了，拿白繃帶綁上繼續穿。
　　在街邊大口吞嚥三明治。拿大手掌抹嘴。躺在陽光下長椅上翹著腳。夜裡蓋一張報紙就睡在街邊。
　　以致於他刮淨鬍子到上海旅遊，被人碰見時，直說自己見到了奇蹟。他的粉絲髮照片，會特別欣喜地說明」這張他梳了頭「
　　大把地砸錢在自己的樂隊上，以致於這個樂隊紅得很詭異，專輯都沒出就開始了8個月的巡演。
　　是個技術不怎麼樣的摩托車手，但是狂熱，發生過嚴重的車禍，肚子正中央有一道長得殘酷的疤痕。
　　拿錢不當一回事，花幾百萬買了11輛摩托車答謝劇組朋友。自降片酬百萬以求與阿爾帕西諾對戲。
　　拒絕拍生死時速的續集理由是故事不吸引人。放棄千萬片酬跑去演莎士比亞劇。接各種各樣的小成本戲，另類戲。
　　他半生多舛，好友吸毒過量而死，懷孕女友死於車禍，一個妹妹智障，一個妹妹身患絕症。
　　他便這麼豪邁倔犟，認認真真，不修邊幅地活下去。

　　看他近日的街拍，直笑是傻大個。高大的白種人，絡腮鬍，發福腮幫，長手長腳。我幻想他英俊逼人，憂鬱敏感，但生活不是做秀。他不是那種美好到脆弱的琉璃事物。不是太過執迷自身的藝術家，因此免除了自我犧牲的危機。他更像是一叢野草，海藻，從礁石的狹縫中狠狠生長出來的，經過許多磨礪，但是仍然活著，好好活著，連姿態也懶得做。不是不懂得，是太懂得。

　　——所以，我認為他是地球上頂頂美麗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