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2010-08-13 02:51:31
比死更宏大的主題
我難得會崇拜誰,只是她實在是人中奇葩。
奇葩女名歡喜,踩著高跟,扭著S形路線,打飛的,不管風霜雨雪的去看一個男子,已有十年。
她說,在古代,我怕是要被浸豬籠的,假如有這一天,你一定要帶你的娘子軍來救我。每次聽這話,我都懶得同情這廝,裝腔作勢的要打她。
她說,我可以舍了這全部的東西去找他,就是舍不下我的那麼多雙鞋。聞此話,我卻再也冷不下面,告訴她,不怕,以後我給你買新鞋子。
她說,你怎麼可以活得如此乾淨,不用脫泥帶水。
對她,我罵過打過鄙視過,但又如何。她有她的人生命運。或許,只是我們沒有福氣,遇不到那樣劫數般的男子,碰不到那樣宿命的愛情。
但若真是我,咬牙切齒,卻深入骨髓,這般的愛情,我承受不住,也會自行掐斷。所以,她是偶像,我名符其實的偶像。
一日晚,奇葩呼我,照例是那樣咬牙切齒的語氣,說這部電影你一定要看。一個女人的愛情狀態會反映在她的方方面面,我早習慣了這廝的咬牙切齒。漫不經心告訴她,早聽過這電影名,覺得不是我的菜。
後幾日,正坐沙發上拿著遙控器無聊的打發時間,突然看到CCTV6在放此片。賣她一個面子,看了。看完簡訊她,確是好片。她十分得意,然後催我說,你啥時候寫影評,我等著看。我說,過段時間吧。等多了,就忘記感覺了。她叫囂。我不語。
以前是興頭上恨不得挑燈夜戰,生怕在胸腔里逗留。現在是望著躍躍欲試的情緒,對它們說,不急不急。凡可立即言說的,都只是不夠格的簡單小事。而紛繁的,總需要理理頭緒再說。
《入殮師》。一部安靜中藏有宏大主題的電影。
生與死,多麼宏大的主題。當初不肯看,就是怕這個主題。我以為我仍然在怕,但是看完了,我驚訝,我一點不怕。甚至不傷心,不憂鬱,不惶恐。當片尾曲響起的時候,竟然冒出的是一種發自內心想要會心微笑的情感。
是的,微笑。
死亡嗎?不,死亡並不令人哀傷,不管是輕於鴻毛亦或重於泰山。
真正令人哀傷的是生。漸行漸遠,就會發現,生遠遠比死要更宏大。
電影的男主角本來是一個大提琴師,為了生存,迫不得已回到老家,陰差陽錯的成為了入殮師。起初,他是因為薪資豐厚才接受這份工作。他也苦惱過、痛苦過,躲躲藏藏的,飽受白眼,最後連溫柔嫻靜的妻子都被氣走了。
每一個生者,都有過這樣類似的經歷,為了身邊人的體面,為了在這個世上體面的活下去,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本意,去滿足那份體面。
但是他沒有屈服。在他初入行的時候,師父說,你天生就適合作這個行當。他不理解,更不屑,他明明是一雙拉大提琴的手啊,怎麼適合用來給死人擦身子、描眉畫眼。
後來他懂了,適合不適合與手無關,技巧從來不是難事,在乎的是心,是那份善良、溫柔、慈悲的心。一份不管死者是強姦犯、陰陽人,還是拋妻棄子的男人,都能溫柔對待他的心。
或者,更簡單的一點說,那叫良知。
他的良知,因為這份工作熠熠生輝,沒有人來踐踏它,沒有人來唾棄它,沒有人來約束它,它光芒萬丈,讓死者獲得尊嚴,讓生者得到安慰,讓一切的恩怨情仇都放下,在那一刻。
中國古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是因為人性良知沒有泯滅。
入殮師,惟有這份連接生與死工作,才能最為安靜的、不被打擾的堂而皇之的去展現最大的良知。那雙拉大提琴的手,如此充滿旋律與藝術感的去觸摸死者時,真是最動人的畫面,足以讓人遺忘生的一切血腥與不堪,多麼靜謐美好。
我想,如果說日本文化有什麼打動我的地方,那麼就是這個民族對於儀式感的熱衷,以及在儀式中超然度外、寄託安寧靜好的情懷。
而這恰恰是被我們這個國度丟棄的最為慘烈的部份。這也是我們為何比老輩們感受到了生的更多痛苦部份原因。
為了所謂的自由,扔掉了可以托放良知的所有儀式,成就了如此一個假天空的浮躁世界。
人啊,他們說難得糊塗,懂得騙騙自己都好。而電影也是最適合騙自己的打發手段。所以結局都是美好的,摒棄殘破的,充滿希望。他成為優秀的入殮師,打開了心結,原諒了父親,被妻子體諒,也真正成為了一名父親。
可是電影之外,我們已經找不到能說服我們的勢力。只好努力掙扎,以求體面,日益封閉沉默,在虛無中放縱,對現實世界低頭。
最大的安慰,就只剩那個僅僅相依的人,卻擁有一顆朝夕就可能變幻的自由的心。
但走完這一生,不過也就一死。我還是相信良知,相信你愛我的時候,的確是真的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