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公牛》：狂妄的超越

      《憤怒的公牛》常常被人們譽為「80年代最偉大的影片」，其實豈只是在80年代，就算在整個電影史上，《憤怒的公牛》一樣具有里程碑式的地位。在一次由世界著名導演評選出的歷史上最偉大的10部電影當中，《憤怒的公牛》就與傳奇經典〈公民凱恩〉、〈戰艦波將金號〉等影片一起入圍其中。在個人的眼裏，以該片的藝術表現力、演員演技，這個稱號應當是授之無愧的。

　　《憤怒的公牛》是一部傳記電影，裏面的主角是美國四十年代著名中量級拳王傑克.拉莫塔----一個無畏的硬漢和極具猜疑心的偏激狂。影片的開頭很有一種雄性的悲壯情調：在讓人感覺歷史真實再現的黑白色調中，德尼祿扮演的拉莫塔身穿帶著尖頂帽罩的拳擊戰袍，腳下一雙長筒拳擊靴，他躍動在周圍空無一人的拳臺上熱身。慢鏡頭當中，拉莫塔嫺熟的出拳和腳步向人說明瞭他無愧是一位拳王，當他處於顛峰狀態時，任何對手都無法抵擋「憤怒的公牛」的出擊。就這樣，拉莫塔在悠遠綿長的音樂中獨舞，他那孤獨而悲壯的生活寫照在片頭的幾分鐘內已經被西科塞斯出色的電影語言予以表露。拉莫塔的運動生涯無疑是悲壯的，他的拳王金腰帶是用血和汗換來的。在拳擊這種殘酷的遊戲中，打與挨打就是它的全部，血汗的腥鹹就是它的滋味，這其中的辛酸除了拳手自己又有誰能體會？西科塞斯說，拉莫塔簡單偏執的性格令人著迷，世上還有什麼比擊倒別人更真實原始的謀生方式？泰森則說「拳擊是一項殺人的遊戲」。然而拉莫塔冠軍的得來所付出的比流血流汗更痛苦的是尊嚴的屈讓。為了獲得角逐拳王的機會，拉莫塔不得不屈從於黑社會勢力在一場與一個三流拳手的比賽中裝輸。看看那個遲鈍的對手吧，拉莫塔一拳就把他打的差點歇菜，但後來卻不得不裝著輸掉了那場比賽，賽後的拉莫塔在休息室裏裏流下了眼淚。在角逐拳王金腰帶的那場比賽中，拉莫塔佔據了明顯的上風，對手中途放棄了比賽。獲得拳王稱號以後的拉莫塔變成了一個暴食狂。其中的一個鏡頭讓人印象深刻：拉莫塔手裏拿著個大漢堡一邊大胞口福一邊像個沒頭的蒼蠅一樣圍著沒有圖像信號的電視打轉，他那貪婪暴食的模樣和由此而落下的一肚肥油讓在一邊的哥哥覺得心煩，他不耐煩的告訴拉莫塔不要用肥肚把電視遮住，同時提醒他不久還有一場衛冕比賽，別不顧身體只記著吃，可是拉莫塔置若罔聞。這樣我想起了〈槍火〉中那位欲謀害老大最後事情敗漏被任達華下令幹掉的老前輩。他在死之前一邊不慌不忙的享用他最後的晚餐一邊對任達華說：「以前拚死拚活到底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一頓好吃的嗎？......」我想拉莫塔以前在拳臺上拚死拚活也不過是為了這個簡單的目的罷了。片中德尼祿那個肥肚可不是好萊塢化裝師的傑作，那是德尼祿為了真實再現拉莫塔其人形象所做出的犧牲---增重30磅的結果，讓我們為此向偉大的德尼祿表示敬意吧！

　　 片中的拉莫塔有一個漂亮的妻子——維吉，性感而豐滿，如同〈計程車司機〉裏的女秘書一樣讓德尼祿著迷，可最後也一樣離他而去。特拉維斯是愛女秘書的，拉莫塔也是愛維吉的，可是他們對待愛人的方式令人難以接受----司機帶人去看A片，拳王則老是懷疑維吉與別人有染，甚至連哥哥也信不過，而這無端懷疑的依據就是維吉與哥哥說了幾句話。片中拉莫塔不斷質問維吉是否有這事，開始維吉並不想理會這種無端的懷疑，但在拉莫塔深信不疑的多餘追問下維吉一氣之下說除了違心的話。惱怒成羞的拉莫塔不顧維吉的阻攔趕到哥哥的家裏當著他妻子和孩子的面把他扁的臉青鼻腫，為此兄弟的情誼便被拉莫塔的多疑、偏執、和暴力無情的抹殺了。即使許久之後，拉莫塔在已經與他重歸於好的維吉的勸說下鼓足勇氣準備給哥哥打個電話道歉，可是還還沒等他開口，電話那邊傳來了粗暴的叫駡，木訥的拳王無言的掛上了電話。本來哥哥不是針對拉莫塔的，他以為是那個被他在酒吧門口用車門撞頭的倒楣傢夥打來的，而他打人的原因不過是他以為弟弟的老婆被那傢夥佔了便宜。拉莫塔的妥協因為哥哥的誤會而以失敗告終。片中兄弟最後也沒有化解因那場暴力而帶來的怨恨。除了手足之情，拉莫塔後來也失去了愛情，儘管他是愛維吉的，可是他的愛太極端、太大男子了，沒有哪個女人可以承受這種愛。在那場誤會中，拉莫塔不僅打了哥哥，維吉也沒倖免，但後來在拉莫塔的哀求下維吉暫時原諒了他，可是秉性難改的拉莫塔最後還是失去了她。與拉莫塔同為拳擊中人的80年代阿根廷著名中量級拳王蒙松也是一個以暴力對待愛人的傢夥，他因為懷疑妻子出軌而在酒後殺死了她。蒙松與拉莫塔一樣是一個把暴力從拳台帶到生活中的人。他們習慣於以拳頭解決事情，就想在比賽中解絕對手一樣，可是我們知道暴力往往意味著傷害。在影片中，當拉莫塔與維吉熱戀結婚時，鏡頭是彩色的，西科塞斯此舉的用意不言自明。拉莫塔的結局是註定的，他最後只能孑然一身的守著自己的影子，他失去了最愛最親的人，失去了拳王的稱號，失去了尊嚴和生活的樂趣，雖然他曾經是戰無不勝的拳王。

　　 作為一部拳擊題材的電影，拳擊場面理所當然的成為其重要組成部份。該片當中的拳擊場面以其流暢逼真而震撼人心，遠非〈洛奇〉式的虛假所能比擬。西科塞斯請來了拉莫塔本人做指導，從而再現了歷史與人物的真實。德尼祿更是不遺餘力的練習拳擊，顯示了超凡拳技，以致拳王本人認為他可以參加最高水準的比賽。個人最欣賞的是那場與那個有張「PRETTY FACE」的拳手的比賽。拉莫塔因為賽前黑社會們對對手的稱讚和誘勸放棄比賽而揚言要在臺上「 him bloodly「，後來更是因為維吉稱他「have a pretty face 「而忌火中燒，於是後來的比賽幾乎變成一場，「狂牛」低跨著雙腳步步逼近，憤怒的拳頭頻頻出擊，對手在他密不透風的鐵拳面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不久就血肉模糊的象木頭一樣被放倒在地上。拉莫塔頂了頂護牙，然後舉著雙手以勝利者的姿態繞台一週，之中他帶著後的快感把一絲殘忍得意的微笑投向了台下毫無表情的維吉。此刻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什麼是憤怒的力量，什麼是爐火純青的演技，德尼祿即做出了最佳示範。不要以為德尼祿那一臉微笑總是讓你覺得親切，忍無可忍的德尼祿是令人恐懼的：教父剖開了地頭蛇的肚子，司機幹掉了一干皮條客，德尼祿本人則更是手刃了兩個劫匪。在影片的最後一個拳擊場面，拉莫塔對戰另一著名拳王休格.雷.羅賓遜，拉莫塔輸掉了這場比賽並失去了拳王金腰帶。片中兩人戰到筋疲力盡，羅賓遜最後全力一擊讓他成了比賽的勝者，可是拉莫塔緊靠護繩而巋然不倒，儘管他已經被打的血流滿面。他走過去微笑著對勝利的羅賓遜說：「 hey, Ray, you never beat me down.「這時我覺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這是怎樣的一個硬漢？作為男性我佩服這樣悲壯不屈的失敗者，即使之中包含無奈，可凡事也沒有永遠的王者。

　　 愛人已經離去，輝煌也以不再，失意的拳王到夜總會當司儀，可是此刻臃腫的身軀找不到半點拳王的影子。你拿著麥克風在女人的身上擦出響聲以找點樂子娛人娛己，你對著鏡子喃喃自語，告訴自己曾是一代拳王，whom you are talking to ? 除了自己的影子還有人會理會你這個粗暴偏執的男人嗎？除了維吉還有誰會因為你的一個擁抱而原諒你的暴力？那個在夜總會讓你親吻的女孩不是讓你進了監獄嗎？你的哥哥已經不認你了，維吉也不屬於你了，孩子也跟著媽媽走了，雖然你想念他們，可這一切都是你的過錯造成的，現在你除了緬懷和自責還能做些什麼？

　 〈憤怒的公牛〉成就了羅伯特•德尼祿的影帝之名，它所演繹的是一個遠非完美的男人的生活，這是一部有關拯救自我的失意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