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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小柯

2010-08-13 19:01:32

理性與感性的對撞


在Tim Blake Nelson的影片《草葉》(Leaves of Grass)中,愛德華·諾頓(Edward Norton)飾演布朗大學的古典哲學教授比爾·金凱德是個完全理性驅動的嚴謹學者。他一出場就引用柏拉圖的名言,說情感是人類的本質弱點,我們必須長久自律,不懈地抑制之,不斷排除那些使我們感到疑惑、弱化我們對周圍世界認知的雜念。又說,幸福生活的平衡是從不存在的。一旦我們誤以為獲得了這種平衡,我們就是在假扮上帝,頃刻間便會灰飛煙滅。

生活中的金凱德教授的確在嚴格執行自己的信仰教條。他一心撲於學術,嚴詞拒絕投懷送抱的年輕女學生,遠離家鄉小鎮種植大麻為生的孿生兄弟布雷迪及早早就進敬老院虛度餘生的母親的負面影響。哈佛大學法學院也向他慇勤拋出橄欖枝,如日中天的金凱德教授簡直就坐在幸福生活的平衡巔峰!可按照他所遵循的那套古典理論,下一步,他就該大下坡俯衝準備擁抱毀滅了。

帶來毀滅的不是別人,正是研製出了無土水栽第七代優質大麻的弟弟布雷迪。這個與比爾同卵雙生的傢伙是理性的純反面。他做事不考慮後果,是個意氣用事的性情中人;他對學問圈裡不主動創新而是就一個論點你說我說他說爭來爭去的研究風氣不屑一顧;他在屋裡裝紫外燈,睡水床,聽黑膠老唱片;他感想敢做,甚至曾想說服自己未來的老婆和她最好的女朋友搞3P!這麼一個弟弟簡直讓比爾頭痛欲裂;但他對奧克拉荷馬州家鄉小鎮的短暫造訪並非一塌糊塗,除了布雷迪所體現出的感性之瘋狂,他還遇到了感性的美麗一面——中學老師、詩人珍妮特。

珍妮特對比爾吟誦惠特曼的《草葉集》,她把自由飛揚的真實情感看得比約定俗成的格律、規章更加重要。她對比爾「什麼是真實」的答案也同時是她對《草葉集》的無上致敬:

那一夜
我扭動著自己長滿鋸齒的皮膚
啖噬著你的草葉
在幼蟲的盲暗中
我知道那無毒
也沒有愛的滋潤
只有飢餓是最終的真實
 
珍妮特與比爾對同一問題的差異態度同時也就是感性與理性最大的差異。對學究比爾來說,古代先賢們總結出來的金科玉律為「真實」描繪出了唯一的形象,這個形像是嚴謹邏輯推理的結果,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高度概括與總結。真實是抽象的,通透的,清而深邃。但詩人珍妮特不這樣認為,她說「也許真理就在我們面前,我們也正向它靠近,只是不知其具體方位;可一旦你認為自己對一切均已明了,那剩下的還有什麼意義?」這與布雷迪對「神」的解釋異曲同工:人與神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現實中的人即使再了解神,再拼命努力,也永不可能達到神的高度,不可能掌控一切。

相對於比爾的抽象思維,感性的珍妮特在細節中尋找真實。她不總結規律,她用幼蟲吞噬草葉的飢餓意象來再現真實。她也不規避生活。這個徒手抓魚的姑娘讓自己融入真實自然的一點一滴,細膩地感受水流、花草,還有周圍的人與事。珍妮特與比爾是人之思維的優秀兩極,一邊是嚴格自律,勤奮精進;一邊是敞開心扉,自由呼吸。當這兩極彼此面對發生對撞時,擦出的火花無比絢爛。

感性的另一面,是比爾口中的「罪犯加超級爛人」布雷迪。但正是這個從不畏懼生活,不惜威脅自己及他人的生命,全憑感覺意氣用事的傢伙才終於讓比爾明白,自己生命中最幸福、最自由的快樂時光,全都來自於那一段手足之情,來自於心,而不是腦。

與比爾-布雷迪這段矛盾複雜的兄弟情穿插的還有奧克拉荷馬州圖爾薩市的猶太小社區,有傾其所有支持以色列政府的慈善家大麻販子,有診所開不起來的瘋狂牙醫,還有越搞越糟的校園緋聞。導演Tim Blake Nelson把這些混亂卻又彼此關聯的小世界一股腦全呈現在螢幕之上,讓比爾在從理性走向感性探索同時也帶觀眾從有序奔向無序,讓我們在荒謬的喜劇與沉重的悲劇之間對生活現實做一次全新的認知與體驗。

最後,在理性與感性的一次次對立、碰撞與統一中,終被激發出的是「人類本質的弱點」——情感;但也正是這個不理智的、混亂的、不能解釋的元素,才終於幫助我們在這些個支離破碎的世界中找到支點,讓我們不再害怕地規避,不用憤怒地拋棄,也不必頹廢地沉淪;而是去一點點地修復,一寸寸地改變,讓我們在理性的思考與感性的認知間能夠始終鼓起勇氣,堅持信仰,呵護理想,從而始終看得見那充滿詩意的,綠色的希望。

——「哪裡有土,哪裡有水,哪裡就長著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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