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求新變，不懼非議

我且先不論徐克的新作《七劍》是好還是壞，單就徐客能拿出全新風格的武俠電影我就為他鼓掌。正如徐克所言，「跳出來，和以前劃出一個分水嶺。」我所欣賞的正是這種與以前決裂的氣勢。人人都管徐克叫「徐老怪」，怪在哪裡？怪就怪在破舊立新，這是徐克身上最不可否認的銳意進取的精神。古龍的武俠小說在前後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風格，而我尤其喜歡他後期的文風，在他後期小說的自序中他提到了一種全新的觀念，那就是「新與變」，誰也沒有規定武俠小說應該怎麼寫，為什麼就不能加入新東西？梁羽生和古龍、金庸都是新派武俠小說的代表人物，而梁羽生是最早的新派武俠小說開拓人，因此在他作品的風格仍保留有大量舊派武俠小說章回的結構，但他的影響卻又是深遠的。如果說古龍求新求變最歷害，與傳統的決裂最徹底，但梁羽生卻是最初的拓新者，沒有他走第一步，又如何會有後來的全新武俠熱潮。現在的讀者可能更喜歡古龍和金庸的武俠作品，但沒有開始如何有後來的發展，梁羽生作品的意義是悠遠的。徐克可能更像古龍，在拓新的追求上更加大膽，但他的《七劍》告別成功的過去，走一條完全不同的新路，則更像是梁羽生在新派武俠創作上走出的第一步，可能不會最好，但這種嘗試卻意味深長。

求變

象張藝謀的《十面埋伏》一樣，徐克的《七劍》在大張旗鼓的商業叫賣之後換來無窮的非議，難免讓人對徐克產生懷疑，難道徐老怪真的不行了嗎？首先個人以為唱反調的絕大多數人曾是徐克以往作品的鐵桿影迷，他們更沉醉於《笑傲江湖》、《東方不敗》、《青蛇》這些作品所構建的充滿詩意的武俠世界，他們對那種有著漂亮服飾和半人半仙的華麗打鬥痴迷不已。無疑徐克曾經的武俠電影將華美的風格做到了極至，然而一種風格玩到了極至，如果要變化就只有反其道而為之，走入到另一個極端「寫實」。沒有了華麗飄逸的服飾，代之為破舊簡陋的棉襖，沒有了色彩明艷的畫面，只有黑暗樸素的畫面，沒有了輕靈的風格，只有拙重而壓抑的氣氛。這便是告別昨日，徐克給我們的完全不同的《七劍》。

或許全新的《七劍》很難令往日的影迷們滿意，但這卻是徐克電影自身的精神，絕無一直重複的道理。傳統的東西可能不太會招至反感，但卻容易因循守舊，這不是徐克的作風。求新求變是一種冒險，因為新生的總是太容易失敗，而《七劍》作為新風格確立的第一部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缺陷，沒有經驗可以借鑑，毛病自然不少。自然會有人很不滿意，甚至拿過去成功的作品來比較，但這是不公平的，因為起跑線並非同一條，無從比較。


凌亂

事實上在我眼中，與《十面埋伏》弱智的劇情相比，《七劍》要顯得複雜得多，但是可能正是因為影片承載的內容太多，所以兩個半小時的片長依舊不能將這個故事講得順暢。一般而言，香港上映的影片很少會有如此長的放映時間，在現在這個浮燥的都市中人們一般都只適應一個半小時片長的影片，在香港上映的電影常常會被剪成一個半小時。徐克的《七劍》據說是從四個小時剪成兩個半小時，可見原來需要交代的內容何其之多。

我並非說上映四個小時的《七劍》就一定會好，如果真上映四個小時的《七劍》只怕是嚇跑了觀眾。但因為所負載內容太多，出場人物太多，需要交代的前因後果太多，彼此間人物關係太多，導致剪成的兩個半小時的影片也顯出太多的不圓滿。徐克事實上也剪到後來只怕是也無從下剪，再剪的話只怕故事就沒法講下去了，最後也只能拿出兩個半小時的成品，事實上如能剪成兩個小時的片長是最合適的。

徐克沒有將故事簡化，最後導致整部影片陷入到了一種亂的境況，很多交代都不夠清楚，很多地方都三言兩語沒講夠就行動了，導致七劍下天山的都顯得有些傖促，以及人物彼此之間的情感處理都顯得非常草率。而且影片的節奏也混亂，快的地方一帶而過，有些地方卻又慢條斯理，前後缺少統一性，在情節的銜接上也存著些問題。

氣勢

其實影片的開始幾幕還是很令我滿意的，七劍策馬在雪山中奔跑，後景是白雪皚皚的天山，難得一見的大氣勢，這就是實景拍攝的效果，不要指望隨便借特效佈景能夠做的出來。另外是烽火連城的大軍展開屠殺的場景，邪氣衝天的感覺，徐克在反派的造型可謂花足了功夫。看罷這最初幾幕有點讓我似曾相識，記得小時候愛看那種連環畫小人書，而影片最初給我的映像就是以前連環畫中那咱簡約的素描畫風，灰色寫實，筆風凌厲。

徐克用大量的寫實風格展現出了以前所不多見的大氣勢，更多的將這些運用於反派烽火連城的軍隊上，古怪的化妝，厚重的甲冑，以及各類奇門兵刃。而依託與西域荒涼天地，更顯得粗獷大氣，在打鬥場面設計常常是群鬥，一個人對數十人開殺，在影像風格上常常運用近鏡取象，常常令觀眾感受到的是搏殺時兇狠與慘烈的氣氛，有種殺氣撲面而來和壓抑的情緒在瀰漫，但卻常常會看不清打鬥過程的招式。而且不像徐克以前頻繁地使用輕功上天入地得打，在《七劍》中有相當多的力量表現，比如其中有大力摔馬的鏡頭，還有飛旋的木柱，以及韓志邦使起舍神劍來的那種力量揮發，極具氣勢。

但又不得不承認，在這部氣勢不凡的全新作品《七劍》中徐克對於氣勢的營造在不少地方有著刻意的痕跡。

人物

影片中的人物眾多，除去七劍，還有綠珠、郁芳、烽火連城等一干人，實在是眾生像太多難以全部畫全。每個人物實際上可著筆墨不多，必須有所側重，楊雲聰、楚昭南、烽火連城成為戲份中出現最多的人物。

實際上我對孫紅雷飾演的烽火連城早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自從在預告片中聽到他說那句台詞：「什麼狗屁七劍，我全給你們滅了。」在影片中他一味的誇張化的演繹著這個反派角色，無節制地怪笑，我不明白難道如此浮於表面的人物豈非像童話故事裡的妖魔貼著標籤，而且孫紅雷實在沒有值得稱讚的表演，他只會用一種模式來演遍所有的角色，我們可以從他演過的所有人物中讀出同一種味道，話劇舞台式的表演方式。其實不能全怪孫紅雷，我覺得實際上這一次的劇本也很弱，那些台詞幾乎都不成功，難有非常出彩的地方。

而黎明飾演的青干劍楊雲聰是我認為裡面塑造最成功的人物，而且選擇黎明作為扮演者最是適合，楊雲聰身上那一種內斂沉穩的氣質，以及內心中家仇國恨的矛盾心理都表現得很出色，黎明本身的氣質就非常接近於這樣一個人物。而作為七劍中另一個重要人物楚昭南則顯得很模糊，他的出場大都是撥出由龍劍激戰時，而且話語極少，主要和綠珠有情感對手戲，甄子丹主要展現出了角色狠的一面，其他方面稍弱。

七劍中其他幾劍，諸如為首的傅青主實在有些弱，劉家良在各個方面都沒有表現出領袖氣質，而更多的讓傅青主只是成為一個竄連起整個故事的線索人物。競星劍辛龍子與日月劍穆郎作為七劍中的綠葉，反而在戲份不多的情況很出色的在打鬥場面中露了一把臉。舍神劍韓志邦與天瀑劍武元英的表現倒也不失不過。

兩個局外女人綠珠和郁芳的扮演者金素研和張靜初都還可以，只不過她們的存在只是徐克在這部陽剛氣太重的武俠電影中加入的陰柔之美，但仍難以壓得住純陽剛的電影。實際上反而是烽火連城手下的幾大高手反而讓我映像深刻，頗顯妖異之美。

情戲

看《七劍》的情感戲有一種很奇怪的發現，不明白為什麼要把它搞得過份複雜，甚至很多的情感的發生都顯得莫名奇妙，《七劍》的情感是就像是一個食物鏈，武元英愛著韓志邦，韓志邦愛著郁芳，郁芳偏偏愛上了第一次遇到甚至不曾說過一句話的楚昭南，而楚昭南又愛上了綠珠。而作為這條線首尾的武元英和綠珠又和楊雲聰和烽火連城之間有著情感戲。

事實上設計這樣一條情感鏈是因為現在的觀眾熱衷於這種情感糾葛嗎？但三角戀情已經足夠，扯出如此漫長的情感戲實在是無必要，而且在很多環節上都顯得莫名奇妙，沒有鋪墊沒有原因，就這麼發生了。劉郁芳對於楚昭南只能用一見鍾情來解釋，但又似乎移情得太快了些，而楚昭南對綠珠的情感也發生得很模糊，僅僅因為同為高麗人嗎？而武元英與楊元聰之間的情感更是突然，如果不是有太多戲被剪去的話僅憑兩人間幾句對話就如此快速生情實在難有說服力。

除了人的情感外，韓志邦對老馬來福的那場煸情戲更像是一場秀，我相信會有觀眾被煸到，但是我覺得這一切都太不靠譜，說實話徐克可能是因為有太多商業方面的考慮，可是這一切都背離了徐克拍《七劍》所追求的寫實風格。

動作

應該沒有人對徐克武俠影片中動作設計的精彩有所懷疑，在《七劍》中所有的動作都很出色，無論辛龍子的快狠，還是楊雲聰的氣定神閒的遊動，對於七把劍反正徐克是給足了各自的特性，在表現上盡情地各把劍的特色所在。其實這一切的創意都來自於徐克對七把劍的不同定位。說句實話徐克給影片最大的創意就是想出這七把奇特的劍，以及烽火連城門下十二將的奇門兵刃。

而所有的打鬥戲中最為精彩的自然是楚昭南與烽火連城的對決，不光是兩大高手的對決，另外帶出了由龍劍與青干劍之間的較量。兩人的較量尤其以在窄巷之中的拼鬥最具創意，狹小的空間中實際上最不適合舞劍，但徐克偏偏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也就是他怪的地方。只見兩人在窄巷中靈活地下上挪移，石牆上被劃出一道道劍痕，小格局中更顯出兇險。

不過楚昭南與烽火連城的較量雖精彩，可怎麼就讓由龍劍和青干劍之間展開了對決，反而讓大反派烽火連城根本沒顯示出自己的特色兵刃和他的獨門功夫，真是白白犧牲了烽火連城這樣一個人物。


綜觀全片，《七劍》作為徐克的新作尚有多處難以令人滿意，但我卻並不以為這部影片會因為這些缺陷而失敗，從大格局來看這部電影有著前所未有的新意，它或許是一種新武俠電影的開始。人們何嘗知道第一步邁出的艱難，全新的方向需要自我的摸索，而非憑經驗拍片般容易。最後我仍想對七劍提出一點個人見解，我個人認為七劍並非一個組織或一個團隊，事實上這七個人是鬆散型的組合，彼此間應該有著不同的思想與見解，彼此間也應該有著矛盾，所以說七劍不太可能為同一個目標團結奮進，所以如果有續集的話，應該在七劍之間多抓些故事，另遙祝徐老怪在新路上越走越好。


文：眉間尺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