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漲潮海岸》：愛麗絲的黑色潛水艇

導演：特瑞·吉列姆
主演：珍妮·麥克蒂爾，布萊登·佛雷切，祖蒂·弗蘭 等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愛麗絲漫遊奇境」，波頓版的簡直狗屎。未知還會否有人涉足「愛麗絲」這趟渾水，但及今我可以總結一下了，我心目中最好的兩部「愛麗絲」電影，其一為史雲梅耶爺爺的《愛麗絲》停格動畫，其二便是泰瑞的這一部《漲潮海岸》，雖而它並非改編自劉易斯·卡洛爾的那部小說原著。——陸支羽

是年，最令我失望的電影有兩部，其一為熱內的《盡情遊戲》，其二便是波頓版的《愛麗絲》；或而，這番「失望」的起由更在於「期望過高」，但真正令我厭惡的是，原初美好的遊戲心態竟兀自變得機械而粘稠，喪失了最純正的孩子氣；兩相之下，我亦篤信了那番邪惡的說法，說愛麗絲哪裡是掉進了兔子洞，分明是掉進了錢坑。
得見泰瑞的《漲潮海岸》純屬偶然，看罷卻有了一種相見恨晚的感慨。雖而還忌憚於泰瑞《十二隻猴子》的「剽竊」行為，卻終於在此易裝為此消彼長的驚嘆。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愛麗絲漫遊奇境」，波頓版的簡直狗屎。未知還會否有人涉足「愛麗絲」這趟渾水，但及今我可以總結一下了，我心目中最好的兩部「愛麗絲」電影，其一為史雲梅耶爺爺的《愛麗絲》停格動畫，其二便是泰瑞的這一部《漲潮海岸》，雖而它並非改編自劉易斯·卡洛爾的那部小說原著。
我妄圖用「黑色潛水艇」這個喻體來指涉影片中的一系列奇遇。我以為，這正契合了《漲潮海岸》既反現實又反夢境的暗黑格調。於是，女孩Rose至始至終都穿行在一個極具象徵意味的幻想世界裡，唯透過泰瑞的潛望鏡，才能看得清「現實被顛覆，童話被詆毀」的真相。而在這個既封閉又自由的「大魚缸」中，又有誰能真正測量出幻想的容積究竟有多麼遼闊？

倒置的魔幻

有人以「鏡像」原理來分析《漲潮海岸》的那款「被倒置」的海報，這確而是最完滿的闡釋，亦契合了海面的鏡子式映像效果。海報的上半部份為「土地」所填充，標識著一切幻想都培植於現實的土壤；而選擇以那棵枯樹為下半部份的主景，顯而是為了指涉「兔子洞」的存在。在我以為，電影海報與作品本身能達到這般高度的契合，實屬不易。
縱觀這個倒置的幻象世界，一切物象都被異化成了「逆向的所指」，無論黑白，輕重，善惡，抑或生死，都被無形地倒置了過來，甚而鐘錶的走向都變成了逆時針；雙腳涉足之處，也已然不再是地面，而成了鬆軟的天花板。
或許，泰瑞由始至終都是曾經那個熱愛「妙想天開」的大孩子，他的魔幻，看上去還是那麼奇妙而美好，就像這樣一部徹底絕望的黑色童話，他的鏡頭卻快樂地漫溯出大片大片的金黃。甚至有那麼一刻，一切都奇妙地懸浮起來，水草一叢叢軋過潮汐，飛鳥變成了一尾尾游魚；屋頂，柵欄，沸騰的暖爐，搖椅上的父親，都彷彿失重般浮游。
況且，在女孩Rose的幻想里，再破爛的芭比娃娃都可以成為漂亮的玩伴；男孩Dickens也絕不是被開過腦的智障兒，他更是一個勇氣可嘉的潛水艇船長；而黑寡婦Dell也絕非死性難改的壞女巫，畢竟她還用干制木乃伊的辦法幫他父親圓了一個「老不死」的夢。

難覓的豁口

回溯海報中的枯樹主景，及至樹下的那口「兔子洞」，是為影片從始至終都存在著的一處豁口。由是，「兔子洞」便成了這個橫向對稱的構圖打通上下的臨界，就像沙漏裝置中段的那一截細小瓶頸。
可惜，Rose並沒有像愛麗絲那樣去親身體驗兔子洞的尺寸，唯是把一個芭比娃娃的頭顱丟進了洞裡。遺憾的是，這一次試探只是無謂的枉然，沒有任何奇蹟發生的徵兆。原來，「兔子洞」並不是真正的豁口，先前的臆測都唯能淪為紙上談兵的笑料。而我們可曾想過，在這個倒置的世界裡，Rose目前所處的環境實而正是其幻想的那一面（註：海報中上半部份的「土地」象徵「現實」，順合《漲潮海岸》的片名，那麼下半部份則應該意指著「現實的倒影」，所以，Rose目前所處的環境其實是基於現實影響下的所謂「仙境」，也因此才會有那麼多的殘酷與恐懼侵擾她，顯然都是「現實」因素的作祟），而她卻全然不知地走著與愛麗絲完全相反的尋夢之路。
及至影片結尾處的「火車出軌」，恐怕那才是全片最令人驚嘆的點睛妙筆，亦才是現實與幻想之間極具爆破性的一個真正的豁口，它經由Dickens的炸彈得以成全，掃除了幻想對現實的規避。然而，這一豁口的啟開，看似像擺脫了難抑的困境，卻似乎又遁入了昔日的可怕牢籠。火車失事釀成的喧嘈，亦令我產生了關於現世的一切壞念頭：二戰後遺症，恐怖主義，末日預言，以及孤獨的本質。細想來，真正打通現實與幻想之間那道豁口的物象，或許不是別的，而正是Rose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