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 迷宮

今敏猝然離世之後，懷著向這位動畫大師弔唁的敬意，我終於看了這部《紅辣椒》，又名《盜夢偵探》。今敏是我喜歡的動畫導演，在世界上他最享有盛譽的是那部被稱為「反映了日本民族鍥而不捨的民族精神」的動畫電影《千年女優》。我的第一部今敏的觀影也是《千年女優》，最後一部選擇《紅辣椒》是因為我覺得這肯定是我最喜歡的一部，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九月二日是諾蘭的《全面啟動》上映的日子。因為沒有看過，不敢妄斷《紅》和《盜》之間是不是存在著致敬啊借鑑啊的關係，反正網上有人說，諾蘭潛心寫作《盜》很多年了，也斷然否定了借鑑《紅》的創意。但是有個道理畢竟是跌撲不破的，那就是，人類發展至今，藝術，已經可以是無所不包無所不及的了，而人類的想像，畢竟是有極限的。所有現在看來無可探求或者不可探求的領域，經常就是人類寄託無數想像的空間。除了宇宙間的天空和時間外，還有一個神秘莫測的就是人內心的世界。內心的世界無限寬廣，很多懸疑和心理的電影都是在這個領域狠下筆墨，「夢」也是屬於心理領域的一支，只是這支用電影來表現，是在適合不過的了。夢境的旖旎，夢境的詭異，夢境的宏大以及夢境的華麗，也正和電影的訴求不期而遇。《紅辣椒》一出場，正是給人這種半夢半癲的享受。
其實，粉川的夢，也不止一次的出現在我的夢境中。就比如粉川猶豫不絕開槍與否之後向前追去，突然空間一下就變形了，粉川被捲在摺疊起來的房間中無力自拔。這象徵著什麼？電影中，這是粉川的心病。十七歲的那年，他背叛了自己。本來要去做電影導演，但是卻因為總覺得慢下自己的好友一步，不甘心但是又有些氣急敗壞的放棄了自己的理想。於是在心理上給自己留下了投影：十七歲那年我背叛了自己。
電影一開始，粉川就出現在劇場，突然很詭秘的說了一句：請注意，那個人是叛徒、下一個鏡頭，他被圈在鎂光燈下的牢籠里，很多個不同形態的自己從四面八方衝出來包圍他自己。
粉川的夢看起來很沒邏輯，但是幾個鏡頭是他夢境中反覆出現的：不敢上十七層，但是電梯卻總是停在十七層不動；明明白詡討厭電影，但是卻總是走在到處是電影院的大街上；一個自己被另一個自己使勁的掐著脖子；還有就是看見罪犯倒地，想追罪犯卻動彈不得。
事實上，任何人的夢都是很沒有邏輯的。我是個愛做夢的小孩，經常會做一些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夢。有的夢，太美麗了就是不忍心醒過來，而另一些，是自己明知道是夢還是要一遍遍的不停的做，不停的回到某地看見某事，想來其實和粉川是一樣的。用佛洛依德的原理來說，夢境就是現實的投影，通過份析夢境解析夢的結構，你可以更了解自己。總歸《紅辣椒》沒有喋喋不休的訴說著你童年咋地咋地，我最不喜歡《夢的解析》就是佛老動不動就給「媽媽們」扣帽子。事實上，在文明進展到今天，心理學才終於從土堆里拿出來成了科學成了醫學，在食不果腹的年代裡，關心肚子勝過關心心裡。
扯遠了，回來看粉川的夢境。當粉川不得不在夢裡救助紅辣椒的時候，他的電影才算圓滿的落幕了。一個為了的心願，一個不甘心的放棄，一個不知道該怎樣繼續的電影，這個時候完結了，粉川的夢結束了，他的治療也算是結束了。在夢裡完成了的電影，終於彌補了他背叛自己的愧疚。這時候在看，說美夢成真，也恐怕只是達成了自己某種心理訴求。而現實中的粉川，依舊是一個警察。

本片有很多少兒不宜的暗示和鏡頭，就算我不是少兒，有很多暗示明知道是暗示也還是不懂的。日本這個民族總歸是很善於反思自己的，島國的陰暗和變態，有的時候表達也是赤裸裸的。比如說，夢境中很直接的展示了上班族巨大的壓力和日本色情行業的發達，更甚，美男小山和理事長的同性交易也展示的比較直白。
如果說，動畫片只是兒童的特屬的話，怕是今敏就是第一個站出來反駁的。當我第一次在《未麻的部屋》中看見那段未麻被強姦的戲的時候，真是不寒而慄。動畫的真實，不是如同真人表演的逼真的真實，那是一種心理的真實。在紅辣椒中，小山扒開紅辣椒的皮的時候以及他從理事長的床上滾下來的時候，都是實實在在的的「夢境之陰暗」的體驗。
誰沒有幾個dirty的小秘密啊。《絕望的主婦》演繹的是美好生活背後的小dirty，《紅辣椒》是直接撥開了心理中隱匿的黑暗小角落，而我們有什麼？我們有《雷鋒的故事》，這個忘了說了，永遠積極永遠陽光永遠自我奉獻永遠光明磊落。
藝術的觸角再深，也抵不過之向一個方向發展啊。而日本的動漫，就像一個八角的章魚，它哪也敢表現，哪也敢撥弄，哪怕那地方表現起來不是那麼的好看。
夢也是一種現實的補償。我小時候總是因為自己做了不好的夢，比如夢見殺人或者一些理解不了的感覺晦澀的夢感到罪惡感，長大了就知道了，如果你現實中的種種不如意在無害的夢裡你發洩發洩你都有精神包袱的話，也是挺夠冤枉「夢」給我們的安撫和慰問了。

夢是迷宮，夢是一個很美好的東西。看過《巴別塔之犬》，露西總是喜歡在床邊放一個本子，在清醒的第一個瞬間寫下自己的夢。我也曾經試過，寫下的都是一些凌亂的字句，因為愛做夢，也曾經想過有天某個夢能不能寫出個小說什麼的，但是後來還是放棄了。
夢，就是夢的那瞬間是夢，什麼感受就是你在迷宮暢遊的當時是的感受。一旦回到這個世界，就全然變味了。
紅辣椒問小敦：為什麼你就不能是我的分身？這的確是個問題，像個哲學問題：莊生曉夢迷蝴蝶，到底是莊子夢蝴蝶還是蝴蝶夢莊子？誰說的清楚。
唯一的回答是：我夢故我在，管她誰是誰的分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