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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的第一天--The First Day of the Rest of Your Life

余生的第一天/你余生的第一天/TheFirstDayoftheRestofYourLife

7.6 / 8,268人    114分鐘

導演: 雷米貝桑松
編劇: 雷米貝桑松
演員: 賈柯.甘柏林 Zabou Breitman 黛博拉馮索 馬可安德烈哥羅丁 皮歐馬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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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湛

2010-09-04 05:21:45

開一瓶紅酒,然後死去


    作為一個無可救藥的電影迷戀症患者,從小到大也陸續看了無數片子,可很多時候卻會跟著片尾字幕一起慢慢回憶自己的觀影經歷。從這一部到上一部,到以為早已忘了的那幾部,再到因為太美或太爛而留下深刻印象的那幾部,一點一點開始懷疑究竟什麼是真正的好電影。
    電影這個東西,從一開始就是工業化的產物。從19世紀中期的攝影槍到真正開啟映畫歷史的活動攝影機,再到如今越來越肆虐的電腦特技和視覺特效,這個依附在一個單薄平面上的發明本來就誕生與隔離的實驗室。即使後來成功地從西洋鏡的偷窺孔走向了大眾,走向了主流,也走向了散播藝術理念和文化價值的神聖殿堂,電影卻從來都無意脫離最初的技術基因。對於這種原始基因,影評界的態度一向是複雜的。當電影扛起文藝的大旗,如何運用技術,將技術運用到哪裡就成了牛逼大師和撈錢混混的分水嶺。在人類的文化史上,從來沒有一個媒介像電影一樣在原始設定上就顯示出這兩種相輔相成卻互相輕蔑的力量糾結,也就從來沒有這樣七嘴八舌人人都能插一耙的熱鬧局面。
    信奉過大師文藝,也瞻仰過技術狂人,可看的片越多,好電影的概念卻似乎愈發模糊。是充滿創意的劇情,重疊神奇的結構,牛逼眩目的鏡頭語言,還是深邃犀利的社會意義。裝逼裝小眾裝大師裝了那麼多年,現在的我卻似乎漸漸把這些昭示含金量的標籤全部淡化,幾乎只是靠動物本能來批判。或者說,根本就沒有批判這個動作。

    就說《餘生的第一天》這部片子。靈巧的片名,暖色調的歐式佈景,甜甜苦苦的家庭敘事,還有美得那麼不經意的父母和美得那麼囂張的兒女們。這樣典型的法式小清新,或許俗套,或許煽情,或許膚淺到你在片頭曲時就猜到了一切故事和淚點,可還是讓我無法抵抗乖乖就範,然後在每一個明顯的淚點來臨時丟盔卸甲瞬間變回那個十三四歲的少女。
    在我十三四歲的時候,迷戀的正是這樣的法國電影。那段時間正直我人生的叛逆期,一襲黑衣,一本詩集,逃學交白卷離家出走什麼的就跟萌芽新概念一樣無奈,純淨,遍地憂傷。雖然每天都45度當空思考現世苦難末世哲學以及人類該何去何從,花去了大部份心力腦力體力戰鬥力,可從來都站在時代前沿的我高瞻遠矚審時度勢,預見了文藝青年的戰場將向電影方向一路狂奔的光輝前景,於是在第一時間將光和熱撒到了這一新興產業。確切的說是該產業的殿堂級形象工程,首席文藝坐檯男公關,高盧雄基法蘭西也是。戰時在德國廣電總局關懷下苦逼多年後,這個孕育了盧米埃爾兄弟的國家厚積薄發一鼓作氣,苦逼出了一個新浪潮。一支支攝影之筆氣勢洶洶地樹立在巴黎中環線上,在左岸右岸畫了一個又一個圈。一時間,神話般地崛起座座城,奇蹟般地聚起座座金山。電影,這個資本主義工業化的邪惡結晶、作坊裡的量產商品一轉身變成了作者的私有物、淨化廣大文藝青年的活性炭,甚至衝破意識形態的革命武器。你看,這是多麼牛逼的一個潮。當然,當時仍舊寫著朦朧詩的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些。在那個黑衣飄飄的年代,我真正在意的是阿蘭德隆的灰眼睛,徳帕迪約的大鼻子,路易•德•費內斯的小禿頭,蘇菲瑪索高高的鞦韆和五顏六色的帽子,朱麗葉比諾士深陷的眼窩和跳躍的雀斑,艾蜜莉的雙風車和雞胸肉,喊著敢不敢的兩個小孩子,看不完的安托萬和看不懂的戈達爾。模式化也好,私人化也好,這樣風格各異的法國電影無論是沉重悶騷還是天馬行空,無論是快轉跳接還是超長鏡頭,無論是人文關懷還是人有三急,無論題材怎麼崇高劇情怎麼無聊,反正就都散發著莫名其妙的吸引力。這不是來自於大師名伶,意象情景,甚至不是來自於那個偉大的潮,可來自哪裡,卻一直都說不清。
    
     很多年後,當我隻身站在塞納河的夕陽下時,這種說不清的吸引力才第一次用一種無聲的語言解開了我的一切疑惑。緩慢西移的陽光帶著晚餐的鮮味。河畔匆忙的遊人逐漸散去,河堤上卻出現了更多光腳酣臥的男男女女。遊船駛過時留下一陣陣的口哨聲,混著橋燈下巡遊藝人舒緩的音樂,有時是大提琴,有時是非洲鼓,有時什麼也沒有。這樣呆呆地站在新橋上,和長著跳躍雀斑的比諾士一樣,忘記了背包裡的旅行指南,也忘記了只剩5歐的錢包。
     這就是巴黎,這就是高盧雄基法蘭西。有種讓人能幸福地洩氣的吸引力。
   《餘生的第一天》里那個最後的夏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旋轉的軌道鏡頭。一盞昏暗的吊燈,一瓶從生到死的紅酒。沒有眼淚和告別,只有最平淡的吐槽和家長里短。這是一頓最平常的法國晚餐,在巴黎的四五天我幾乎每天都這樣從黃昏到天黑,和一家之前從未幪面的異國人說了彷彿一輩子的話,卻只用了最短最短的時間。
我想這也是法國電影對我的吸引力吧。囉囉嗦嗦得彷彿像一輩子那麼平淡,那麼長。卻在他特有的節奏和背景音樂里漸漸將你磨平,將你放慢,將你一下子拉到橋的那一頭、塞納河的那一岸,拉到心安理得地走完全部人生的那一刻,能微笑著戀戀不捨。
      就像片中那個老帥哥父親一樣,開一瓶從生到死的紅酒,然後死去。
      這樣的電影,即使有很多個「雖然」,對我來說,就是好的。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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