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感官世界--In the Realm of the Senses

6.6 / 21,460人    109分鐘

導演: 大島渚
編劇: 大島渚
演員: 松田英子 藤龍也 中島葵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已註銷]

2010-09-04 22:11:15

大島諸談《感官王國》


以下這篇文章由1983年4月的一次採訪整理而成,採訪者是富山加津江,首次發表在日本雜誌《Image Forum》上的是一個稍微長一點的版本。加津江是電影製片以及《Image Forum》的創始者,並且她在《感官王國》中扮演了其中小酒館的一個年輕女僕。

         大島諸談《感官王國》

文 大島諸 富山加津江 翻譯:西帕克

一。《感官王國》的準備工作

    《感官王國》拍攝於1975年,公映於1976年。我帶著我的電影《夏之妹》,參加威尼斯電影節之後,前往巴黎遊玩。在那裡,我遇到了波蘭猶太裔製片人 阿納托爾 達奧曼(Anatole Dauman)。這位無比聰明的製片人,曾經在法國放映了我的作品《絞死刑》和《儀式》。而且你肯定知道,他還曾經和一些無比新銳的法國導演合作過,包括阿倫 雷乃的《夜與霧》和《廣島之戀》,讓-呂克 戈達爾的《我略知她一二》,以及《感官王國》之後的,沃爾克 施隆多夫的《鐵皮鼓》。總之,達奧曼建議我們可以合作一部新片。我自然對這個主意十分的興奮,但卻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一部怎樣的電影。當我問他時,他回答:「讓我們來做一部色情片吧!」這起先讓我很震驚,但當我靜下心來想一想,嘗試一下這樣的電影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我一回到日本,就給他寄去了兩份提案,一個是關於阿部定事件的,另一個是改編一部永井荷風的小說《四畳半襖の下張》。在讀完他們後達奧曼迫切的選擇了阿部定點故事。

    但是,我依然對於如何拍攝這部電影毫無頭緒。這個問題困擾著我,讓我最終把這個計劃擱置了三年。這整個時間我基本上都沒有任何工作。當導演長時間不工作時,評論基本上會將此怪罪於其他人,或某些特定環境。但在我看來,最大的問題,永遠都是主觀的,既,他們失去了內在的平衡。我很想去拍阿部定的故事或者是《四畳半襖の下張》,但一旦我克服了這種願望,我會發現,我並沒有一個清晰的思路,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實現這種電影。所以,我無法開始拍攝。1972年,我從國外歸來,當時,日活推出的羅曼色情片(一個軟色情系列)剛開始熱賣。事實上,我還長途跋涉到川崎去看村川透的《白皙纖指之調情》和神代辰巳的《濡れた唇》,最後發現我根本拍不過他們。我真心覺得他們拍的很棒。但是,在經過漫長的關於如何拍電影的爭論之後,我最終發現,去模仿他們,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必須找到一種符合我天性的方式。但是我卻始終找不到。這種狀況,持續了很久。

    直到1975年夏天,我記得那年,法國廢除了所有對於色情電影的限制。我一聽到這個消息,便想,太好了!我們的計劃本來是製作一部法日合拍電影,但如果我們宣稱它是一部法國電影,我們就會有完全的自由去展示任何我們想要的東西。在這種情況下,我想,為什麼不把電影拍的「硬核」一些呢?以前看來無比困難的事情,現在一下變的無比簡單了。我們可以在日本拍攝,然後在法國進行後期和剪輯。甚至可以在法國完成全片。

   在整個《感官王國》漫長的醞釀過程中,有些東西滲透進了我的內心。1972年,當我在國外的旅行途中,我第一次拜訪了美國,參加了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和加州伯克利太平洋電影資料館為我舉辦的一次回顧展。在那裡,我第一次接觸了真正的色情電影,震撼不已哇喔!我想。這也許就是拍攝阿部定故事的方法吧。接下來,當法國擺脫了全部限制,這個想法又一次浮出了水面。

    我把想寫一個綱要的計劃告訴的第一個人就是東映的深尾道典。在京都時,我們曾合作過《絞死刑》。1975年,因為他還沒能完成一個完整的草稿,所以我給他寄了一封道歉信,轉而開始自己進行寫作。我決心不再犯我在拍攝《肉體的歡愉》時所犯過的錯誤。這一次,我決定排除所有不相幹的東西,而把精力集中在那些和性有關的元素上。我想,這就是為何當我結束拍攝後會如此喜愛《感官王國》的一個原因吧。大綱一完成,我就聯繫了柴田駿和川喜多和子。他們負責我的電影在法國的發行,並且將其翻譯給了阿納托爾 達奧曼。他的回應非常熱情,這意味著,下一步就是何時來啟動計劃了。


二。與神奇的若松孝二順利會師

    當我開始找尋我的劇組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邀請若松孝二做我的聯合製片。我對自己說,這真是一個妙招啊。我的電影日記里這樣寫到,如果他答應了,我們離成功就不遠了。就像我在很多場合說的那樣,他就是那種當你要進行一場風險巨大的冒險時,你希望能站在你這一邊的人,他是一個天生的贏家。我們在東京市區的新宿,我最喜歡的酒吧里見了面,他已經收到了我邀請他參加我的新電影的傳票,驚訝過後,他立即就答應了。當你在準備一場戰鬥時,如果你想獲勝,就需要一個非常強壯的人在你身邊,或者至少要有好運氣。我很確信,若松孝二兼具兩者。如果連我們兩人都無法將其完成,那麼沒有人能做到。我們都迫切的渴望勝利。

   我立即開始了準備,和若松在一起組建劇組。距離我的上一部電影,已經好幾年過去了,所以我自己的劇組已經基本上完全消失了,唯一的例外是我無與倫比的藝術指導戶田重昌,他這段時間一直在等我重出江湖。我本希望他可以接一些別的活,但是他決定,如果我要修整一段時間,那麼他也要這麼做,所以,他基本上什麼也沒做。總之,我們決定和他一起工作。我們同時還決定將要在東京的大映片場拍攝本片。

    我們所使用的第二攝影棚,曾經還拍攝過黑澤明的《羅生門》以及溝口的《雨月物語》,這對我們來說是一種冒險。但無論如何我們還是選擇了這裡來搭建佈景。

   當真正要決定如何拍攝一部色情片時,我們都經過了再三的考慮。最終,我們決定把這個問題交給若松還有他合作多年的攝影師,伊藤日出夫。不過為了讓日出夫踏入攝影棚時能有愜意感受,我們選擇了大映的老手岡本健一來擔當我們的燈光。

   我有很多可以選擇的助理導演,這其中包括小笠原清,但是,總的來說我還是把選擇權交給若松。他顯然想選擇小笠原,但是最終無法安排妥當,所以他只得選擇了崔洋一,其剛剛拍攝了《第十層樓上的蚊子》(譯註:指寫作這篇文章時的83年,並非拍攝《感官王國》的75年)。崔洋一和若松彼此間非常熟悉,他們經常在一起喝酒,而且崔洋一經常會去拜訪若松的工作室。但是,事實上他們還從來沒有在一部若松的電影裡合作過,而且甚至也沒有管理一個劇組的經歷。儘管如此,若松還是讓他成為了我新電影的助理導演!對於一個如此重要的職位的選擇,這絕對是一個奇怪的方式,但是若松看人卻是很準的,崔洋一最終被證明是一個天才。沒有人敢說他是為這個職位而生,但若松的天才把他和我的電影聯繫在了一起。之後,若松又從自己的圈子裡選擇了富山加津江和岩淵晉進入了我們的團隊。

   我們面臨的最棘手的問題是尋找演員。我對於要要求他們在鏡頭前真的做愛絕對是一個巨大的障礙。和我預料的相反,找女演員參加試鏡反而簡單一些:有一大批的演員前來,她們表示,如果性是必須的,那麼就不是問題。最後,甚至連我的妻子小山明子都說,如果沒有人願意來演的話,她也會參加進來。我被這句話打敗了,但他後來解釋道,他這麼說只是為了幫忙,如果這句話傳出去,那麼別的演員就會知道這是一個好角色,並且會在試鏡時更加的自如。無論如何,感謝她如此勇敢的言論,我們可以十分迅速的找到扮演阿部定的人選。

三。選擇松田瑛子和藤龍也

  奇怪的是,我們最後選定扮演阿部定的松田瑛子,其實是第一個參加試鏡的演員。她確實有纖細的皮膚,但真正嬌嫩的卻是她的內心,那種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東西,讓我想讓她來扮演這個角色。但是,還是小心為妙,所以我們繼續給另外五十個演員做了試鏡。最終將名單縮減到兩個,瑛子和另外一個候選者。我們讓他們一起參加了一個簡短的表演測試,當結束的時候,若鬆和我都達成了一致——松田瑛子就是我們要找的人。這是一個不會讓我們後悔的決定。我們第一天的拍攝是從告訴她還有劇組我們想讓她從一個點跑到另一個點來測試一下攝影機。一眨眼的功夫,她把所有的衣服都脫掉了,攝影機跟在她後面拍攝她的奔跑,就像這一切沒什麼特別的一樣。當我看到這些時,我對若松大喊,「就該這樣。我們會成功的!」

   找尋一個男主角,卻是相當困難的——幾乎沒有人對這個角色感興趣。「你一定在開玩笑,」演員們會說。「你在片場看著我,我根本無法勃起。」或者是,「你找錯人了。我在運動的時候那裡會比大多數人都大,但平時我那裡卻很小。」十個中有七個或者八個會說後面的話。我被男人會如此在乎他們生殖器的大小而震驚。如果他們只說「我那裡很小」的話,還算可愛,但他們一定要加「我在運動的時候,那裡比大多數人都大」這樣漏洞百出的藉口,就像真的一樣。這個經歷讓我意識到男人確實是值得同情的生物,竟然會被最微不足道的事情所困擾。最後我意識到,最有信心的人是那些說:「我只是平均長度。」然後把那個掏出來的傢伙。

   一直到記者招待會宣佈本片的那天,若松孝二和我仍讓在我們失敗的尋找男主角的嘗試中掙紮著。直到最後一分鐘,崔洋一提出了藤龍也的名字,這個名字他在早些時候就已經提到過了。崔洋一很熱心的詢問藤龍也和若松他們是否可以合作,但我對於他在我看過的電視劇《Jikan desu yo!》或者是那些日活電影裡的表演並不是很滿意,所以我對此並不熱心。現在到了最後關頭,我發現崔洋一以及和藤龍也開始討論這個問題了,並且藤龍也的答覆十分積極。於是,我們把他約到工作室附近的咖啡廳,給他閱讀了劇情梗概。若松從那時開始就一直和他在一起,一直到了新宿的一個酒吧。既然事實上所有我們聯繫的演員都拒絕了我們,我認為藤龍也也會拒絕的,所以我就提前回到了我東京的住所——麻布王子酒店,然後把自己麻醉在酒精中,不久就睡著了。等到半夜的時候,我接到了若松的電話。「你現在怎麼能睡覺?你難道不擔心嗎?」他對著電話大喊。「擔心也沒用,」我回答,「所以我還不如好好睡覺呢,結果怎麼樣?」「我們喝了很多酒,但無論我怎麼辦,他始終不願意說扮演我給他的角色,不過最終,我只能直接問他『那麼,你到底演不演?我是說,我們已經在這喝了半天了,你還是沒有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這算什麼,演還是不演?』你知道他說什麼了?『我當然要演——這不就是我們在這裡喝酒的原因嗎?』」藤龍也的認可讓若松情緒高漲,於是就打電話給我了。於是藤龍也接受了角色,正如你後來看到的,結果真他媽的棒。

四.拍攝技巧的多樣性

   塑造石田吉藏這個角色是十分困難的。阿部定的台詞都在她審判時的證詞錄音里,而且他們將她的觀點表達的如此美麗,讓這些話基本上可以一字不變的成為她的台詞。石田卻是一張白紙,沒有任何關於他自己對自己看法或者他當時心情的文字記。結果,我必須從零開始創造這個角色。我所創造的石田,他的風格可以被概括為一句台詞「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換句話說,是一個願意作踐自己生命來滿足一個女人的慾望的男人。藤龍也的表演完美的抓住了這個精髓。事實上,我不認為我們能找到更好的演員了。

  外人被嚴禁進入片場。我們十分擔心由於我們電影史無前例的特質,警察可能隨時會衝進大映的片場。但好笑的是,巨大的壓力,也許會最終提高成片的質量。藤龍也也十分擔心,慢慢的減少吃飯,以致最後完全絕食。他減掉了幾乎有20磅,他的臉也變了,讓他看上去十分的高貴和虔誠。他似乎達到了某種超越表演的境界。這也是拍攝進行的如此順利的另一個原因。

  事實上,我們所有素材都是被送到法國的LTC實驗室進行後期的,而並不是在日本,這讓我的攝影師和燈光師十分的不舒服。所以當我們收到巴黎的電報告訴我們第一批的毛片曝光十分的「標準」時,我們陷入了狂喜。在這之後,我們對大洋彼岸同仁的的技巧又多了份信任,並且不再有任何的擔心。當我們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1975年底的拍攝時,先是剪輯浦岡敬一,後是錄音安田哲男先後飛到巴黎來將這部電影整合到一起。接下來,在一月,若松孝二,戶田重昌和我也隨著他們去了巴黎。我們篩選毛片的那天對於我們來說都是一次無比感動的體驗。接下來我們開始完成這部電影,把LTC實驗室作為我們剪輯房,把RIMO錄音室作為我們混音的場所。從實驗室裡往外看,就可以看到塞納河,這真是太夢幻了,而且錄音室裡還提供美味的午餐。事實上,我們所有人都十分享受在巴黎工作的時光,不僅因為法國的製片制度,還因為城市本身。在一開始,我擔心我們和他們在如配音這樣的技術和系統上會有所差別,但最終我們發現他們比我們做的更合理。而且這裡的整體環境給我們提供了更精良的工作氛圍。我的全部憂慮都消失了,等到我們完成電影的時候,我開始堅信,電影藝術已經成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世界語言。這樣來看製作《感官王國》,真是一件幸運的經歷。

全文完

西帕克翻譯自Ted Goossen的英文版   舉報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