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株茅草，她比玫瑰更驕傲

這株茅草，她比玫瑰更驕傲

      ---- 獻給佩內洛普·克魯茲和她的《don't move》

 

       那個女人一出場的時候就可以感覺到她的命運。
　　她穿高跟鞋走路的樣子，顯得她的膝蓋很硬，她還有輕微的外八字和Ｏ型腿。這一切都在顯示她的身份：這是一個下層、貧窮、過著匆忙生活的女人，包括她尖細沙啞的嗓音，她看人時不自然的眨眼和抿動嘴唇。
　　這樣的女人，自然有一幅熱心腸。儘管她自己認為自己掌心的紋路告訴她會有一個好命運，可是她自己未必清楚她的命運會帶領遇到什麼樣的人。她看見一個焦急的男人汽車死了火，她帶他去找修理工人；這個男人需要一通電話的時候，她的熱心本能地告訴他：你可以上我家裡去打這個電話。
　　然後，他粗暴地幹了她。彷彿踐踏一樣。她並沒有反抗。
　　這就是他們的開始。
　　
　　這個外科醫生，有一份體面的職業，一個漂亮的妻子，當然，還有一個面海的大屋。這是一個典型的中產階級男人該有的一切。當然，我們也許還要說，他也有著一個中產階級男人該有的苦悶：乏味的婚姻和無趣的生活。
　　
　　他喜歡她什麼？
　　滿足他稍顯古怪的性幻想？
　　還是他僅僅對庸常的脫軌？
　　或者，她根本就不是他所想像的一名低級的妓女，而是一名季節性的旅館服務員？
　　或者，是他給她的錢，她都那麼珍惜，把它們都存放在一個玻璃罐子裡？
　　又或者，她有了他的小孩，但她根本都沒打算告訴他？
　　這真是一個驕傲的女人。
　　是的。也許是她的驕傲，贏得了他的喜歡。
　　
　　他老婆問他為什麼想要個小孩的時候，他說因為自己從小是個孤兒。
　　他問他老婆為什麼不想要一個小孩的時候，她只是說自己還無法相信自己還不會抱小孩。
　　去他娘的可以下海游泳的大屋，去他娘的枯燥的漂亮老婆，去他娘的……
　　於是他明天就要去離婚。
　　可是，他的老婆以及按照他的想法，取掉了避孕環。
　　懷孕了。
　　這個時候的男人，只會有一種選擇。你和我都會做的選擇。
　　這個貧窮的女人，身上有一種讓人心碎的驕傲。
　　可憐的女人，問他為什麼不來找她了？他甚至雄心勃勃地要帶她去她的村子裡做一個外科醫生，或者去非洲開一個診所，讓她來做一個護士的。可是他忽然就不來找她了。
　　她只能準備離開她祖父留下來的房子，去加拿大找她的姐妹。帶著她母親對她的暱稱「茅草」，帶著她被她父親侮辱過的傷痛，以及命運一直對她尋找的悲傷的籠罩，準備離開。
　　她甚至去小診所打掉了孩子。
　　
　　他的小女兒出生的第2天，他趕來送她上火車。
　　吃飯的時候，他說：你願意不願意嫁給我此時此刻，尊重我和愛我，無論我好還是壞，直到我們生命的最後一刻？
　　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只是貧窮但如此真摯的女人呢？

　　

        一個人覺得命運總是和自己過不去，雖然不知道命運在哪裡，但是總感覺得到它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著自己，這樣的女人，她的感情也許並不那麼珍貴。
　　她眼裡慢慢滲透的眼淚，預示的是不祥的結局。
　　她當然會死掉。因為手術的不乾淨，帶來的感染併發症。
　　他吻了她，說：寶貝，再見
　　他告訴殯儀的人：她的碑上，只寫她的名字。
　　那隻漂亮的紅高跟鞋，他留下了一隻，存放在他醫院的個人小櫃子里。
　　
　　事情的敘述似乎應該從頭來過。
　　他漂亮的女兒安吉兒出了車禍。嚴重的車禍。
　　她漂亮的老婆出差在德國。
　　他最好的朋友在給她女兒做手術。
　　他在走廊的過道上，推開窗，下著雨。
　　樓下的一個女人拖著一把椅子走到雨中，背著他，坐下來。
　　她穿著一雙他熟悉無比的紅色高跟鞋。
　　是的。一個人最無助的時候，他的心中想起的一定是他最愛的人。
　　
　　他的女兒萬幸。
　　他的老婆坐在病床前。
　　他站在她身後，摟著她。
　　然後他出門，拿了那隻鞋
　　他把它端正地放在路邊
　　然後他轉身就走了
　　
　　
　　不知道他心裡有沒有說話：
　　是——再見，寶貝
　　還是——再見了，寶貝
　　他把最後一隻鞋子也放棄了
　　也許這是他關於她最後的一點記憶
　　彷彿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
　　
　　茅草從來都生長在田野
　　她的故事 一陣風都可以吹散
　　她的愛恨 和發生在你我身上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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