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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Peacock [2005]

孔雀/Peacock

7.6 / 1,129人    Germany:144分鐘 | China:136分鐘 | 244分鐘 (original length)

導演: 顧長衛
編劇: 李檣
演員: 張靜初 馮礫 呂玉來 劉國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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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19 23:15:56

是的,這就是我生活的城市。<轉>


    實際上,我從未被教育過熱愛自己的城市,在這裡終老的先人們多數心有不甘,我們自小野心勃勃地認為故鄉是漫長一生的小小原點。
      安陽人李檣在《孔雀》的劇本前言中寫道:「《孔雀》中的小城市中國遍地都是……它們都有些千人一面。市中心有條主要街道,全部的繁華聚集於此。……這城市肯定還有一座公園,都愛叫人民公園。裡面沒什麼景緻,可每個人小時候都在裡面玩過。就這樣的小城市,足夠人們從事他們精神文明與物質文明的生活了。多數人風平浪靜在此度過一生,頤養天年。」新的城市向四週擴張,早已超出了護城河的界限,30年多前母親還曾捉魚與洗衣的護城河,從我記事起便是污泥濁水,散發著惡臭。就如同老城區那些房簷上長草、窗戶狹小的雜院一樣,屬於我厭惡踏入的範疇。我是在「紅旗路」、「解放路」和「燈塔路」之間長大的孩子。鐵路以西也有重工業聚集的鐵西區,高大煙囪的叢林是動力源頭,那是城市之外的另一個城市。安陽於我而言就在解放路的兩點之間,一端是火車站,通向光榮與夢想,一端是人民公園,代表屈就的現實。
      《站台》裡的年輕人飛奔著去看火車,從此開始流浪。我們比他們幸運,京廣線斜刺過城市,靜謐的夜晚,偶然能聽到一兩聲火車的嘶鳴。我們甚至更奢侈一些。北側,離殷墟不遠的地方,有大片的非民用的飛機場,據說依太行山而上升的氣流特別適合滑翔和熱氣球運動。經常地,頭頂會有非常老式的飛機,低得能看見飛機上的紅星,我常想,站在城市最高的屋頂,可以看到飛行員的鬍子,《孔雀》里姐姐的傘兵夢大概就是來源於此。飛機場半荒廢著,是放風箏的好地方。騎車的孩子從四圍狹小的缺口飛馳而入,那種空曠和荒蕪使得城市彷彿有了思想。
     
      我以為,鐵路對安陽相當重要。1903年,京漢鐵路修至安陽。2008年,乘坐最快的火車從安陽到省會鄭州不足兩小時,到首都北京也僅僅需要三個半小時。也許這可以解釋安陽人的自知之明,吾鄉吾民對歷史持有限的驕傲———他們中的大多數和我一樣都並不了解歷史,或許沾染了市井痞氣,並且像不少的河南人那樣好大喜功,但他們很明確自己「小城市」的定位,並對更廣闊的世界有更熱切的興趣。
      這並非沒有道理,記憶裡的安陽是骯髒的小城,那條堆積著垃圾的街道,夏天有蜂擁的蚊蟲,街上總是遍佈灰塵和污水,只有大雪降臨的時候,世界會片刻寧靜。
      那是《孔雀》的最後一幕,立春來臨之前,灰色的天空讓覆蓋著雪的屋頂也變得黯淡,文峰塔躲在畫面一角,格外安靜。在電影院裡,燈光漸明,我突然發現和這個久別的城市的所有聯繫。很奇怪,那些更能標明城市特徵的,比如殷墟,比如文峰塔,比如人工天河紅旗渠,都不曾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跡,反而是千篇一律的人民公園和解放路規定了我們的命運,讓我們永遠攜帶著類似的氣味。
     
      1980年代建起來的仿古大街依然熱鬧;24小時營業的衛東商店變成了商場,有頗具規模的地下超市;在多年冒名的炸雞快餐店後,肯德基終於開設了第一家連鎖店;第二百貨公司幾經沉浮,成了新世紀電腦城,接著又成了所謂的快捷酒店,在它的旁邊,沃爾瑪和shopping mall將相繼到來,就像所有的電影院相繼倒閉。
      曾經,自行車是最主要的代步工具,汽車顯得囉嗦。最近兩三年,隨著城市的空前擴張,公交車系統才發展起來,通向遙遠的、城市新的中心———東區———所有政府部門所在地,有公務員小區、空蕩蕩的馬路、只有苗圃還等不及大樹的公園,龐大的新建築如同石獸,安然屹立,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覆蓋在農田之上、一夕之間成長起來的嶄新城市,不染纖塵。
      房價節節上漲,連片的住宅小區製造著繁榮的真相或者假像。年輕人帶著茫然又滿不在乎的神態騎坐在自行車後架上顧盼東西,女子們緊隨著大城市的第二撥潮流,用廉價的時髦打扮自己,年輕人那種粗野的無處發洩的精力總讓我感動莫名。這是我喜歡《小武》的原因,男主角的扮演者王宏偉就是安陽人,仔細聽你可分辨出他口音的不同。
      在這樣的小城裡,生活總是實在而具體,熱氣騰騰,無關世界遺產。然而世界遺產的意義也許是那個千人一面的北方小城和遠古的偉大文明終於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聯繫。2005年10月,新的殷墟博物館落成,從外表看便知是耗費巨資,半地下的博物館風格前衛過所有的市區建築。在三維動畫裡,出土的商代俑用安陽話自我介紹,當真時空倒錯。從未露過真身的司母戊鼎也在重兵護送下衣錦還鄉,迎接聯合國專家的視察。
      曾被我憎惡的街道旁豎起了碑,原來那曾是20世紀初傳教士研修甲骨文的所在。在長達5年的申請世界遺產的努力中,作為「申遺」的副產品,安陽的歷史被絲絲縷縷地釐清,或可給我一個機會在有生之年彌補遺憾。殷墟獲得了它應有的榮耀和對待——也許還不夠;而安陽贏得了一張可以無限兌換的支票。
      《孔雀》製造的1970年代氛圍在安陽已經頗為稀薄,它大部份取景於安陽下屬的湯陰縣和開封老城。但總的來說,安陽仍是適宜步行和騎車的城市,在老城與新城四處可見小吃攤。每天清晨,會有送牛奶的師傅在小區招攬生意,傍晚,是本地特色的粉漿飯;顧客也是熟面孔,聽到高亢悠長的吆喝紛紛趕來。我以往竟從未意識到這種小城之美。
      我長時間離開,短時間回來,那些我一直以為熟悉如髮膚的街道、商店、廣場、小路、河流、工廠、朋友,竟然沒有原封不動地留在那裡,它們改頭換面,轉移路徑,封閉門窗,有些徹頭徹尾消失不見。記憶成了無法顯影的底片,不能和眼前的現實嚴絲合縫地疊加,這大大影響了我敘述的信心。
      安陽對我來說越來越像蒙太奇,事實上我從未真正熟悉過這個城市。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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